温党的人自然恨不得踩死元馥。
清流嘛,不好说,太古板了,指不定要拿律法威严来说事,而且他们本身就很瞧不上元馥先前拜义父的行径。这时候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至于其他人……
赵徽鸾想到了自己。
回京十日,永昭帝只关心过她身体状况,还没有就江南那起事同她聊过。
正想着,永昭帝来了玉衡宫。果然,没讲几句,话头便转向了江南。说起她公堂之上为元馥作保一事。
“朕看你是胡闹惯了,不知轻重,现在证实了王贺就是元馥,你要如何?”
“那儿臣也是不悔的!儿臣反而更敬重元馥与其亡妻的深情厚谊。”
赵徽鸾拿捏起一股傲娇劲儿。
“那日见他雪中挨了岳母一巴掌,非但无怨,反而更添愧疚。回京路上,他更与儿臣直言他有悔。悔不该在自己无能之时带妻子远走天涯。”
“父皇,他不悔冒名科举,不悔暴露身份,不悔仕途尽毁,不悔性命堪虞,他悔的是他没能保护好妻子。如此情谊,怎能不叫儿臣动容?”
“儿臣生平所见伉俪夫妻之翘楚,唯父皇与母后尔。儿臣便想,若是母后受欺负,父皇定是第一个不会放过那贼人的人!”
正在喝茶的永昭帝停住拨盖的手,茶盖吧嗒一声掉了回去。
就听赵徽鸾讨好似的扯他衣袖:“父皇莫恼,儿臣就是打个比方,元馥再好也比不得父皇对母后的深情。”
永昭帝的心,忽然狠狠揪了一下。
若非他知道女儿不知当年事,他都要怀疑他的简简在故意拿话膈应他。
他从不疑心自己对皇后的深情,他亦不悔当年事。
第79章 廷辩
诚然,赵徽鸾是故意的。
她对永昭帝有爱、有恨、亦有怨,她佯装不知,用天真的语气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但她也只能点到为止,膈应狠了她的父皇会恼羞成怒,会起疑。
何况,她的用意并非发泄心中不满,而是要她父皇能共情元馥一二。
“父皇,您打算怎么处理元馥嘛?”
“你要为他求情?”
赵徽鸾眼珠滴溜溜转,不承认也不否认,周身透着一股娇蛮劲儿。
她拉着永昭帝衣袖道:“儿臣不瞒父皇,儿臣私心里是不想元馥死的。他才学好,为人又重情义,与话本子里的负心薄幸郎不同。”
“但是儿臣又恼他欺君,辜负父皇信任,实为父皇鸣不平。儿臣想不来了呢!”
永昭帝暗笑女儿单纯,对妻子重情义不代表对所有人都如此。
他捏上女儿的鼻子,笑斥:“收收你那些话本子吧!”
又说:“想不来了就不想,这事让朝臣们烦去,哪有让朕的简简发愁的道理!”
赵徽鸾笑嘻嘻应下,乐得去做一个没心没肺开心的小公主。
只是永昭帝一走,她面上的笑容就淡了。
她问连秋:“净之的东西还没送到吗?”
“应是就在这一两日了。”
翌日,天枢殿朝会上,两拨人马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为元馥说话的人虽少,但以次辅为首,情理中肯,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而坚持要将元馥按律论处的朝臣实在多,仗着大胤律法,义正辞严,不能小觑。
永昭帝被他们吵得实在头疼,瞥一眼沉默不语的温鸿,心下暗骂“老匹夫”,嘴上却喊了容谙出列。
殿内争执不休的朝臣安静了,往两侧退了退,将目光落在新晋吏部左侍郎容谙身上。
“陛下。”
容谙手持芴板,长腰弯折,同样的绯袍玉带穿在他身上自带一股风流韵致。
“臣以为,元馥冒名科举,触犯律法,是大罪。”
阁臣梁自宗闻言,不由得暗喜,不想,容谙话锋又转。
“王敬时作恶多端,元馥为江南百姓铲除此祸患,是大功。”
某个科臣收到梁自宗的眼色,站出来凉凉反问。
“那么请问容侍郎,罪臣元馥他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抑或是容侍郎想说他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便有急脾气的跳出来说:“不赏不罚?那怎么行?难道还让元馥继续在朝为官吗?那置我大胤律法于何地?”
容谙耐心地等他们说完,才继续开口。
“王敬时设局陷害,元馥含冤受屈,穷途末路之际他选择铤而走险,待功名加身,有了与王敬时对抗的能力,方才为自己雪耻,为百姓除害。”
“在此前,无人知晓元馥事。试想,他若不自救,无人能救他,他的冤情只会石沉大海,而江南百姓惧于王家威吓,亦难有出头之日。”
“是以,臣以为,元馥有罪,但罪不至死。”
梁自宗冷笑,驳道:“那依容侍郎所言,是否今后但凡有冤屈者,都可冒名欺君了?我大胤律法难道是一纸空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