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差开门出来,它一松口,竹哨子掉下来,挂在脖子上。它晃晃拷鬼棒,示意那鬼差快点儿。
“麻溜儿的——阎君!”
等鬼差出来了,它才看见内殿里的阎君和时谨礼,阎君略一颔首,朝时谨礼道:“大人,莫要问,只随我走。帝君邀你来阴间,有祂之用意,我带你来此处,亦是如此。”
时谨礼粗重地喘息着,他很讨厌这种被人蒙在鼓里任人宰割的感觉,却不得不依照阎君的话,不说不问,只跟她走。
“将军,”鬼差捧着一沓户籍本和朱批公文出来,朝着那阴兵一礼,“小官随您去。”
红甲阴兵略略颔首,而后朝着台阶上的阎君抱拳一礼,扯了扯手中锁链,喝道:“跟上!”
它身后的魂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面露惧色,有的表情淡然,在红甲阴兵的拖动下,缓缓走上了略有崎岖的山路。
阎君回头看时谨礼一眼:“大人,你我跟上。”
时谨礼的眼前浮现出几道虚影,他难受地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只觉得那里火辣辣的疼。阎君带着他往前走,跟上那一队即将前往轮回台投胎的魂魄。
“东岳女帝。”时谨礼紧皱着眉头,走在他身前的阎君顿时站直了身体。
她面有不安,扭头看他:“大人,你说甚?”
“好熟悉,”时谨礼轻声说,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复阎君的疑问,“东岳女帝……”
大荒鬼族叛乱后,阎君才下至地府,她原是三清天上的女帝之一,为东岳泰山的山神,守护最早的东方大地。
但她下至阴间后,就不常用“东岳女帝”来称呼她了,刚才要不是地藏王菩萨提及,时谨礼都完全忘了这个称呼。可是听见之后,他又却觉得这个称呼很熟悉,就好像曾经他也是这样称呼阎君的。
曾经又是多远之前的曾经呢?时谨礼侧目看向身边的阎君,这会儿他眼前的虚影已经快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地藏菩萨的那一指让他无比痛苦,他伸出手,恍惚看见一个青绿色的身影现身东方大地,东岳女帝手持木剑,一人战万军。
后脑上的筋突然抽了一下,疼得时谨礼直吸凉气,他一把握住阎君纤薄的肩膀,重重地说:“祂,祂刚才……”
疼痛很快蔓延至全身,时谨礼疼得两眼发黑,眉心剧痛,仿佛要把他的脑袋劈成两半,太阳穴也胀痛、发烫,青筋绷在额角上突突地跳。
“地藏……地藏……祂,祂对我……”
喉间随着心跳震动,时谨礼感到窒息,胸口闷得像是堵了一团湿润的棉花,他艰难地发出气声,又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阎君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时谨礼满头冷汗,散在发际周围的碎发都贴在脸上,他的嘴唇肉眼可见地发白,紫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缓缓浮现,如枯叶的经脉,布满了他的双手、颈脖、侧脸,无比妖异。
而时谨礼眉心被地藏王菩萨点触过的地方,正微微浮现、扩散出星点白金色的花纹。
阎君暗骂一声,回头看向地藏王菩萨所在的轮回司,心道不妙,这老外太心急了,忙单手扛起时谨礼,快步往轮回台跑去。
于是当值的鬼差的和阴兵及投胎诸鬼就看见了身高刚过一米六的阎君单手扛着个一米八的时谨礼一路狂奔超过一众鬼魂,冲到轮回台大门口,朝看门的鬼差大喊:“开门!”
阴间日夜颠倒,刚换班上来的鬼差正打瞌睡,被她一嗓子吓清醒了,抓着自己胸前的“轮回司”工作牌往结界上一刷,半透明的结界如门般应声而开。
时谨礼双目紧闭,浑身冒冷汗,浮现的血管如某种恐怖的瘟疫病毒般迅速弥漫了他的全身,阎君一个箭步冲进结界内,一手拍在他脸上:“别睡了,速醒!”
一神一人冲到轮回台前,驻守在台边的阴兵见了,忙让开一片空地,为首的将军上前一礼:“阎君,何如?”
“未醒,”阎君把时谨礼放在路边的大石头边上,蹲下来伸手拍他的脸,“时大人,速醒!”
时谨礼的突然昏厥在意料之外,阎君没做过人,不知道人的身体竟然这么脆弱,她抓着时谨礼的肩膀使劲儿摇,又不敢用力,怕直接把他的肩膀给捏爆了:“时大人!”
阴兵们一涌而上,围在他俩身边叽叽喳喳的讨论,不多时,鬼差和红甲阴兵带着要投胎的鬼来了,其中一个女鬼看见,说:“是不是低血糖啊?”
“低血糖?”阎君回过头,皱眉看她,“何为低血糖?如何处理?”
那女鬼在队列里是表情淡然一类的,待会儿应该能投个好胎,所以这会儿心情挺轻松。她一边跟着队伍往前走,一边歪头对阎君说:“就是身体问题,吃点儿东西就好了,糖啊蜂蜜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