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吧,”她狞笑说,“喝了!”
鬼挣扎起来,但孟婆手如铁钳,挤开了它的嘴就拿着碗往里灌,淡褐色的汤药从那鬼的嘴角溢出来,流了一地。
灌完了汤,她摆摆手示意拖走,随手把那碗扔了,然后朗声唱道:“一碗孟婆汤——下肚轮回走四方——”
泣不成声的鬼在她的高声唱和下被重重鬼差拖拽着前往远方的奈何桥,这时,孟婆又回头,朝着身后乌泱泱站满了鬼差的忘川两岸唱道:“望乡台下——”
站满了江边、如同一道屏障般横亘在忘川与三生石之间的鬼差们也跟着齐声唱道:“上奈何!”
忘川两岸在这一声声的高唱下剧烈震动起来,时谨礼忙跑出茶摊去看,只见河对岸的城门下,数不清的鬼差在一阵刺眼的白光中融为一体,变作了一只巨大的鬼怪。
它伸手拉起枉死城墙上垂下的巨大锁链,扛在肩头,用力一拉。
巨链在它的拖动下发出刺耳的声音,鬼差扛着锁链大步前行,深不见底的忘川河中发出哗啦啦的异响,不多时,一道钢索连结的木板吊桥从大河中被吊起,在波涛汹涌的忘川水挣扎。
忘川中的恶鬼争相恐后地爬到桥上,随着吊桥缓缓上升,妄图离开每日啃噬它们的河水。
几分钟后,吊桥归位,桥头的鬼差一拥而上,它们手持棍杖,将趴在奈何桥两边的恶鬼通通打落河中,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之后,孟婆才朝着那鬼一笑:“上桥吧。”
喝下孟婆汤的鬼已经忘却前世之事,却仍旧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想看看女儿是否跟在身后。然后,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循着孟婆的指引上桥,去往对岸的枉死城。
孟婆目送它上桥,转头喊:“下一位!”
阎君看出时谨礼有话要问,起身道:“随我来,我带你去一处宝地。”
那鬼走后,奈何桥前突然忙了起来,新死鬼一个接一个,孟婆手都酸了,趁着喝水的空档逮了个鬼差问:“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
“功曹司的刚来说,”鬼差指着一艘小船上的蓝衣鬼差,说,“交通事故,一车人全死光了。”
“哦,诶诶诶——阿青,你们去哪儿?”孟婆两步跳上身后的台阶,拦住并肩而上的阎君和时谨礼。
阎君看她一眼,沉声道:“进殿。”
时谨礼仰头,只见面前大殿匾额上以金漆书“轮回司”三个大字,而殿内摆件样式不类中原,颇有异域之感。
“地藏王菩萨就在此处。”阎君打发了孟婆,示意他跟上,“即西方那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高人。”
地府里除了酆都大帝、阎君、鬼王等诸鬼神之外,还有一位由西方净地派驻地府的外籍人士,即地藏王菩萨。祂如今在轮回司供职,渡化亡魂,送经过了一殿审判、该去轮回的魂魄投胎。
时谨礼唔了一声,跟着她进殿,阎君带着他停在一扇金鸟屏风前,朝内道:“地藏菩萨。”
黑暗中传来一声佛号,殿内的阴气随风吹向屏风,卷起一个小小的黑色旋风。顷刻间,一道人影自漆黑的阴气中浮现,屏风后旋即映出一个头戴佛帽、身披袈裟、手持禅杖的身影。
地藏王自屏风后缓缓走出,祂的脑后浮有神轮,但那光芒已经非常暗淡,隐约透出一股阴冷潮湿的黑气。
时谨礼看出这不是本尊,本尊仍旧藏在屏风后的阴影之中,但这个替身人偶的面容仍旧俊美且慈悲,它身材高大,左手持杖,右手端立于胸前,朝着时谨礼微微颔首。
“泰媪,”人偶看向阎君,声音却从屏风后传来,“是汝恩人否?”
“是。”不知什么时候跟进来的孟婆应了一声,她略略低头,双目轻阖,这是一个很恭敬的姿势。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屏风外的人偶缓缓抬起手,指向时谨礼,时谨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干嘛?”
人偶四指一回,朝他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时谨礼看看阎君、又看看孟婆,见她二人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严肃的神色,都看着面前的人偶。
僵持许久后,殿外传来一声呼喊:“泰媪,有人来了!”
鬼差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孟婆看了时谨礼一眼:“你……”
“泰媪!”门外那鬼差又叫,孟婆直直瞪着时谨礼,在鬼差第三次叫她的时候才喊了句来了来了,朝着阎君使了个眼色才去门外。
“地藏菩萨,这是要做什么?”阎君轻描淡写地说,但时谨礼却注意到她的目光正以一种不易觉察地方式转向了屏风之后,似乎在偷偷观察地藏王的反应,“您……”
“东岳女帝。”屏风后传来沉沉的呼唤,阎君下意识把时谨礼拉至自己身后,直勾勾地看着他们面前的那尊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