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几十年,和数人虚与委蛇,凌云简是真没遇到过这样的。
“哼,都是假的,霍玄钰是假的。他根本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大坏蛋,亏我……亏我还那么喜欢他。”白辰眯着眼睛,眼尾上挑的弧度十分勾人,他指着凌云简道,“连你也是假的,对不对?”
凌云简听得一头雾水,内心直呼冤枉。谁知白辰光是说还不过瘾,说着说着就开始上手,手心里凝出一尺长的冰刀,房间里瞬间变得寒气逼人。
“哎!哎?”凌云简吓得直呼,“有事好好说啊你拿刀做什么?”
白辰大喝一声,显然是正在兴头上:“魔障,我今日就要将你歼灭!”
坚固的冰晶顺着门窗生长,凌云简发现逃脱无望之后抱头鼠窜,躲着阵阵寒意。
救命,他和一个酒鬼说什么,这根本说不通啊!
“快停手啊!白大仙!”
啪!
一刀劈在瓷白的酒壶上,其力道之强劲,崩裂的碎片没入地板。
“再来。”白辰一脸不满意,又开始积蓄力量乱砍。
“你……你之前就这么能打吗?”凌云简头皮发麻,一半惊惧一半发懵,“都这么强了干嘛还来无往地讨灵丹。”
说到这里,白辰的动作一滞,没躲过脚下滚动的酒壶,眼看着就要栽倒。
凌云简没多想,直接飞扑过去:“小心点啊!地上都是碎瓷!”
真是无奈至极,仙人竟也有这样不稳妥的一面。
当初在凡间时怎么没……
哦。
凌云简恍然大悟,白辰似乎只对霍玄钰有别样的情绪。除霍玄钰以外的任何人,在他眼中皆与地上的草木一般,不值得费心接触,因而总能平静淡然。
“好累。”白辰跪在地上,半栽在凌云简怀里,“我已经……很努力地去练习了。为什么连这点魔气都无法净化。怎么办,你又要对我失望了,我总是做不好你交代的事……”
冰刀的尾部泛出粉红色,指腹处早已鲜血淋漓。
平息极渊魔气的关键在于净化之力。而他作为容器,并未让这股力量达到惊天动地的程度。
九华天帝正是知晓这一点,才将那些灵药一波又一波的送往他的手中,其中不乏他之前所求的灵补丸。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从他诞生的那一刻,结局就已注定,半点都由不得他选。
白辰低垂着脑袋,像是睡着了。
他累了,身心俱疲。
亏空的修为可以靠灵药弥补,然而如何使用,却要实打实的靠自己琢磨。
为了让净化之力充盈,他这些天一次次的走入极渊幻境,冰刀不曾脱手,不知用力挥砍了多少次。
等回过神来,手掌上长满了茧。新生的茧又在下一次的极力挥砍中被磨碎,碾压,最终化作血水,冻结在晶莹的冰花上。
会痛吗?
容器怎么会痛。
“呜……”
“怎么开始哭了?”凌云简方寸大乱,想要安慰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终落在了白辰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出什么事了?”
眼尾的潮红与双颊处的绯红连成一片,如同霞光下的云彩,白辰的眼睛湿漉漉的,可偏偏忍着呜咽,不肯落一滴泪。
凭什么啊。
凭什么事事都由你们决定?!
白辰心里是又气又不甘心。
……偏偏你们还算得准确。
他没想过有一天会有如此重大的责任降临在自己身上。
放在过去,他大概会犹豫,也可能无法决断。
如今全然不同了,见证过人情冷暖,经历过生离死别。人间一趟让他生出了恻隐之心。
极渊动荡,连九华天帝都不能平息。那些在青界,人界生活的众多生灵一定还有未了的心愿。
或许是一个未实现的承诺,或许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等候,或许……是一颗在炙热余烬中复燃的心。
此时此刻,世间正在上演的离别已经足够多了,仿佛一碰就碎的泡沫,承载不了更多的苦难。
他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容器,可他知道,他不愿再看到撕心裂肺的离别。
况且……倘若我能平息极渊的魔气。
你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吧?
“我好痛啊……”
手心的鲜血凝固,白辰收了冰刀,无力地倒在凌云简的肩头。
“玄钰,我真的好痛。”
肩膀上的重量很轻,凌云简想起在滨边小院时,这只狐狸大仙常常跳到屋顶上晒太阳。
见他来了也装作看不到,然而每当门前出现特殊的脚步声,白辰会从屋顶一跃而下,毛茸茸的爪子落在地上,他的脚步轻盈,云雾缭绕中仙人之姿尽显。
这样的好时光,不会再有了。
凌云简鼻头一酸,无处安放到手脚似乎找到了落点,他将人带离碎瓷堆,一起靠坐在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