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去面上的笑意,原还想着委婉些,今下也没了心思。
她声音微沉,往后靠坐在椅背上:“说说吧。”
“你也在宫里待了不短时日了,本宫也不瞒着你,当初为皇子皇女们挑选夫子,单夫人在小宴上的表现可不算好,各宫娘娘们本不愿请单夫人进来的,还是本宫想着单夫人出身将门,自有一派侠义风范,便是一时为夫家所难,定然也不会长久,这才一力将单夫人留下,更是叫夫人住进未央宫来。”
单娇然才知道当初被选做夫子的隐情,一时震惊抬头。
只听楚云腰又说:“本宫这阵子忙于琐事,少有召见单夫人,本以为单夫人一身武艺,又有皇子师之名傍身,早该摆脱了夫家,再不济也该挺起腰板,少为其拿捏。”
“如何半年过去,还有被张家三公子威胁之事?这次是被本宫的护卫提前发现了,那下回呢?还是说本宫且不把这次当回事,等下回有人受伤了,又或者牵连到皇子皇女们了,再大发雷霆,细细审查发落?”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不觉又重了两分。
哪怕楚云腰没有将一切挑明,但话已至此,单娇然哪还有不明白的。
……原来皇后早知晓了她家中的阴私龃龉,只为保全她的颜面,才从不提及的。
只是她叫殿下失望了,不光没有从那泥沼中挣脱出来,还愈陷愈深,若非这回张三行事太过,她怕不是还要沉沦其中,白白辜负了殿下一番好意。
很多时候,人们并不是偏要陷在烂泥里的,只是缺人拉扯一把,给他一点点的希望。
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单娇然心头豁然开阔。
她垂首拜倒,从容道:“臣妇罪该万死,只求殿下再给臣妇一次机会,臣妇愿举证张桂之谋害皇嗣,以期定夺其罪,待举证之后,臣妇再与殿下领受责罚。”
张桂之就是张家三公子,也就是单娇然的夫君。
听了她这一番话,楚云腰的表情才算好看了几分。
她点了点桌面,慢吞吞问道:“张三对你多番欺凌打骂,你便没想过报复回去?本宫其实一直想问,你一直忍受着,到底是有什么难掩之隐,还是全因那什么妻为夫纲的荒唐话?”
这话问得突兀,单娇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却见她眼中升腾起一阵水雾,使劲闭了闭眼睛,这才将那股油然而其的酸涩感压下去。
大概是刚刚知晓皇后的恩惠的缘故,如今的单娇然卸下大半心房,目光虚虚地落在地面上,缓缓说道:“……我不知道。”
单娇然自懂事起就随父兄住在边关,十岁那年与边城副将家的大公子定了亲,副将家的大公子对她舞弄拳脚本有不满,但又碍于单大将军的威严,并不敢当面提出疑义。
他虽没有明言,但几次见面,单娇然也瞧出了他的意思。
单娇然原想着寻个机会把这门亲事给退了,不成想没等她找父兄说这事,她先在战场上出了变故。
——单大将军家的千金为敌人所俘,了无音信三天三夜后,又被衣衫不整地发现在城门口。
这是城门将士全部看见的,自然也逃不过副将家的耳朵。
哪怕单娇然再三辩解,她并没有在敌营遭受欺辱,可那大公子一口咬定她失了贞洁,但凡她还有点廉耻之心,也该一头撞死在城门上,而非与他苦苦纠缠。
如单娇然所愿,副将家的大公子率先提出退亲,了结了这桩亲事。
但叫单娇然没想到的是,连她的父兄都嫌她丢人,甚至不许她在留在边关,只匆匆将她送回京城,又叫留守京中的单夫人尽快替她定下亲事,赶紧把这丢人的女儿嫁出去。
单娇然被关在家中,连房门都不得踏出。
等她再见到母亲,则是被告知已与张家三公子结了亲,两月后就过门。
在这个时代,男女婚事还是以父母之命为主的,哪怕单娇然百般不愿,却也不好忤逆父母。
而就是那时的沉默和顺从,造就了她日后无穷无尽的深渊。
婚后第一日,单娇然就受了丈夫毒打。
那时她还是高高心气,定然是不肯白白受人打罚的,张三才一举手,就被她一脚踢了出去。
但单娇然再是厉害,总敌不过满院的张家家丁,最后她被一群人绑住手脚,吊在院里最粗的那棵树干上,浑身上下动弹不得一点。
张三在她手下吃了亏,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拳脚全往她身上的薄弱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