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她抄起桌上的扎啤杯,用全力打在金姐脑门上。
瞬间,脸上的钳制消失,随即,庞然大物倒地,带着桌子上的酒瓶落地碎裂。
金姐躺在地上,额头流血,顺着太阳穴渗进发丝,又流到地板上,鲜红扎眼。
蒋南脸色苍白,抖着身子,跪在她旁边大哭。
金姐眼皮动了动,手艰难抬起,无力地抓住蒋南的胳膊,翻着白眼说:“哭丧呢?叫120啊!”
医院里,灯火通明。
金姐的头包裹得像雪球一样,她靠在床边,半眯着眼看蒋南。
蒋南绞着带血的手指,不停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金姐无所谓的样子,直盯盯地看她,“你做得对。”
蒋南红着眼睛看她。
“活着不容易,尤其是你这样的,一看就好欺负的女孩。”
“你从我这走,记住一个道理,不管是谁欺负你,你就反手打回去,不管是谁,人只有真疼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怕,明白吗?”
蒋南眼眶发热,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从小,她耳边听到的都是:要会看眼色,别招人烦,要是别人打你,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偏偏欺负你呢?
她反思,她自查,最后是这样的下场。
蒋南用力点头,忍着眼泪,“我明白。”
“我二百多斤,你才八十几斤,你拿个扎啤杯也能把我放倒。”
“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医院,警察,满地都是。不是我进就是你进,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别那么软了。”
蒋南偷偷抹眼泪,红着眼睛说:“好,我记住了。”
金姐欣慰点头,话锋一转:“不过不能白打,你得把医药费和误工费付了,压的二十天工资不发了,你明天就走吧。”
*
西城没变,她穷时,富时,落魄时,城市都是这个样子,街边的树春天开花,秋天落叶,循环无数个冬夏。变得只有人。
她不知疲倦的往前走,天刚微亮,空气泛着凉意。
出了医院往南走,街道有些熟悉,这是老城区,楼墙斑驳,白色油漆写着大大的‘危险’,她看向小区门口,上方四个大字:景顺小区。
好像就是在这,遇见过一个男孩。
很久远,好像上个世纪。
她努力回忆,却只能记得蹲着的背影,衣服有些短,露着脚踝。
肩膀上的坏口她记得,布鞋也记得,他煮面的味道也记得,为什么唯独记不得他呢?
煮的面?在哪煮的面来着?
明明是刻在心里的记忆,此时却只记得零星碎片,她脚步慌乱,有些无措。
小区门口的公交站,椅子上坐着等车的人。
她扶着站牌,努力回忆,却发现,不止他,就连她觉得最痛苦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了。
那些从前一想到就喘不过气,心如刀割的画面,竟然也像秋风吹落的树叶,再也追寻不到了。
她捂着心脏,大口喘气。
游魂般往前走,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还记得去年冬天生不如死的日子,可具体因为什么,却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怎么觉得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呢?
是什么呢?
街边的店铺都没开门,最边上的洗车行,门却是开着的。玻璃满是污渍,上面贴着一张白纸,写着巨大的两个字:出兑。
牌匾已经撤下,破破烂烂的扔在地上,旁边是一堆坏掉的工具,缺棍子的拖布,只剩一个头的水枪,不规则的烂木板。
不远处,静静躺着一个锅。
蒋南怔怔地看着,她记得它曾经的样子。
此刻锅盖已经变形,锅身满是沙土,电源线则像跟麻绳似的扔在两米以外。
她走过去,拾起锅,又把电源线卷起放在锅胆里。
当她抱起锅时,心里忽然平静,那些堵在心口的忧郁尽数散去,有个声音在心里说:既然已经忘了,就不要再纠结执着了。
冷风吹过,吹起她齐耳的短发,吹进她光洁的脖颈里,她没闪躲,肩膀挺得更平,不再看满地狼藉,转身往回走。
路边的杨树不停飘下枯叶,被风吹到墙角,几个月前还翠绿的叶子失去生机,她看着一堆又一堆的枯叶,忽然记起他的名字。
周杨,杨树的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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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五年后。
西城以南, 八百里外,东山港。
灯光如昼的商业街,最大的海港酒楼里, 晚上七点,一天中最忙的时候。
入口处是点餐台, 酒店以海鲜为主, 靠墙的水箱里满满的鱼虾蟹, 正悠闲游走,随着客人手指点到, 一张网入水,十几分钟后, 悠闲游走的鱼虾变成一盘菜摆在餐桌上。
再往里走, 走廊尽头,员工专用洗手间, 门上画满奇怪的字符,锁孔是一个空洞, 那洞里,青烟正向外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