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施容洲也停下脚步,和她妈站在花房门口一起往里看。
“看,花在绽放。”许芜的声音很温柔,“生命是不是很奇妙?”
那一瞬间,施容洲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慢慢搂住他妈的肩膀,哽咽应和道,“是的,生命真的很奇妙。”
如果施容洲在康市施家,施严看到他凌晨不睡觉,一定会大发雷霆,但是在海岛许家,此时凌晨两点四十八分,许芜站在流理台后,轻声问他黑咖啡里要不要加牛奶。
“加一盒奶。”施容洲皱着脸,“再放五块方糖。”
许芜抬头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施容洲讪讪回道,“黑咖啡太苦了。”
“容洲。”喝完了一杯咖啡,许芜平静开口问道,“你爸把你扔给我,那么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施容洲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但他无法回避。
他开始磕磕巴巴地,颠三倒四地,讲了他和柯蘅西的初识。
讲了柯蘅西在超市里安慰他的“虽然努力了,但是干不好,这很正常。”
讲了柯蘅西在游乐园坚定又温柔对他说的“如果你不觉得自己丢人,没人有资格替你觉得丢人。”
讲了柯蘅西在爽约后的夏日傍晚,哭着坐在台阶上等他回家,明明瘦弱肩膀颤抖到不行,明明一副他要是丢弃她,她就立即崩溃受不了的脆弱表情,却仍然要固执地抱住他。
他也讲了他所知道的,柯蘅西的家庭与学业,她因为自卑与敏感,吞吞吐吐,一直不肯吐露的那些苦衷。
“所以,容洲。”许芜抚着他的头,“这样一个自卑、敏感、却又强大、坚定的女孩子,你是怎么想她的呢?”
他却说不出口了。
明明刚才还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但此刻许芜坐在沙发上,一副闲适姿态,而问出的话却如此直白,不容他逃避。
她说,“容洲,我知道你从小性格比较内向,遇到事情更多的是选择自己默默消化,这样的人,会下意识更喜欢和自己同一类型、同一性格的人接触交往。”
“但若是你想象中的,和你同样腼腆性格的人偶然间迸发出强大、自信的光芒,你会不由自主被这样的闪耀瞬间所吸引。”
“你唾弃自己,你仰望他人。”
“你渴望改变自己,你企盼成为他人。”
“容洲,你认为这样的感情是爱情,对吗?”
爱情?
原来他对柯蘅西一直怀有的感情,竟然是爱情?
施容洲目瞪口呆。
原来他在医院电梯里,看到柯蘅西和医生谈笑风生时,自己心头涌上的不舒服是嫉妒。
得知她家里人不关心她,以至于她没有办法完成学业后的愤怒是关心。
自己自怨自艾被她安慰,焦躁内心奇迹般地被抚平时的安心是仰慕。
他对柯蘅西的爱情,原来构成成分是玻璃罐子的一颗红心、她和医生约会回来时还不忘给他带的凤梨刨冰、超市购物满599赠送的情侣牙刷、夏日晚风中的温存拥抱、以及她安慰过他的只言片语。
原来这竟是爱情。
这怎么能不是爱情。
原来爱情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情感,它可以让他痛苦,也可以让他期待,可以让他顿悟,更可以让他成长。
“如果你认为这是爱情。那么我希望你能够表达出自己的内心。”许芜凝视着他的眼睛,静静开口说道,“一生只有一次的初恋,应该让它圆满结尾,不是吗?”
在岛上呆了几个小时后,头脑发热的施容洲又被许芜送上了飞机。
临上飞机前,许芜摸摸他的头,嘱咐他,“挫折是人生不可避免的,有些挫折会让你成长,有些挫折会让你堕落,我只希望你能够永远保持纯真内心。”
施容洲咧着嘴大笑着,“怎么可能会有挫折?”
他拖着行李,风尘仆仆又神采奕奕地回到超市,他本想再等几个小时和柯蘅西联系,但是却意外地发现柯蘅西衣着单薄地站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连忙迎上去,“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了?”
柯蘅西跺了跺脚,又顺手拉过他的行李箱,“才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我就赶紧过来了。”
又关切问他,“有什么事吗?”
近乡情更怯,面对柯蘅西,刚才在他妈面前坦诚表露的情感此时却又不知该从哪句宣泄了,施容洲不肯瞧她,只含含糊糊说道,“先进屋吧。”
拿钥匙开门、按开灯、打开空调,平时很自然的动作此时却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施容洲一边担心着这个姿势不够帅气,那个动作不够潇洒,一边磕磕绊绊地,如同机器人第一次学会人类动作一般,在沙发上肢体僵硬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