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节日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个时间节点,并没有实际意义,但他开始期待,期待在不同的时间节点能收到她千篇一律的问候。
系统默认的灰色聊天背景像一块钢板,而他每次的回应,都像钢铁缝中冒出的绿芽。幼小但富有生命力。
他不记得开始喜欢的确切时间,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开始期待、开始生长。
*
一直熬到过完元宵,沈苏良才提出要带外婆去找严老先生复诊。
“不去了,就这样吧。”林桉摇摇头。
“为什么?”
林桉笑了,“很多事情你能想明白,就没必要问出来。”
沈苏良当然明白。外婆拒绝喝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林医生熬好药送到她跟前,她说放凉了再喝,最后等到药汤凉透了,就把它倒掉。
很多事情确实不用说得太清楚。外婆不会说不想喝药,只会说“放一会儿吧”,他不会说必须喝药,只会说“药是我熬的,现在喝刚刚好”。
前两次外婆会喝,后来就把药碗推开了,还是那句话,“再放一会儿吧。”
他知道外婆熬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排泄要插管,洗澡穿衣要人帮忙,夜里想翻身都要叫醒林医生推一推。
外人面前依旧保持优雅,但自尊心已经被病魔蹂躏得体无完肤。心理医生一直在看,但抑郁症却越来越严重。
当求生的本能退化,不喝药是她最体面的反抗。
*
许从舟收到外婆死讯是在春天。春寒料峭,她从学校赶到医院,出了一身的汗。
病房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站着不说话,许从舟轻手轻脚穿过其他人,握住沈苏良冰凉的手。
后来的时间都很安静。
许从舟答辩结束后搬去和沈苏良一起住。沈苏良少有空闲的时间,也很少说话,但夜里会突然把她抱得很紧,她也会趁他对着电脑发呆的时候走过去吻他额头,一遍又一遍承诺,她不会离开他。
同年,苏淮和孟堂的孙女孟今墨结婚。
许从舟问苏淮怎么突然喜欢上孟今墨了,他说家里总要有人联姻。孟今墨的哥哥孟今尧不是个善茬,但宠妹妹,两家结亲对沈家没坏处。
外婆倒了,他总不能让沈苏良一个人扛。
许从舟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说不会委屈自己吗?怎么现在又妥协了?”
苏淮只浅笑,没回答。
叶尔和梁庚远的婚礼,许从舟和沈苏良一起去了,顾北程也在,祝景和没来。苏淮过去和顾北程道歉,带回来顾北程交往了新女友的消息。
“哥,大家都在往前走,你也看开点。”苏淮拍拍沈苏良的肩膀,便挽着孟今墨去祝贺新人。
许从舟反向安慰,“没事,看不开就看不开,原地踏步我陪你,你跑起来我也追得上你。别人有别人的节奏,我跟上你的节奏。”
沈苏良失笑,“谢谢你,从舟。”
“不要说谢谢,你可以直接说我爱你。”
沈苏良一愣,随即眼神柔软,“我爱你。”
三十岁以前,他设想过无数次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婚姻,从不奢求在其中获得爱和关心。自从父亲离开后,母亲撒手不管,周游世界散心,亲戚们各怀鬼胎,整个沈家貌合神离。
外婆将野心施加于他身上,苏淮以敬畏冠于他头顶。
他在生活的泥沼里举步维艰,无论怎么走都是错。许从舟小心翼翼朝他伸出手,他踌躇再三,最终把她拖进了沈家这趟浑水。
婚礼结束后,沈苏良喝了酒,醉醺醺问许从舟有没有后悔。
他难得大开心扉,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说了个遍,许从舟听得正入迷,突然被他提问,于是笑问,“如果我说后悔,你会把我赶走吗?”
沈苏良思考几秒,摇摇头,“不会。我舍不得你。”
“那不就行了。”许从舟揉揉他微红的脸蛋,“爱本来就是沉重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外婆才放心把沈家交到你手上。”许从舟摸摸他的头,“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好。”
见沈苏良在酒精的作用下乖乖点头,许从舟打算多买点酒在家里备着。
他不清醒的样子实在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