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勇哭笑不得:“拜托!你觉得飒布里娜那个样子,有一天能坐在那张桌子上?和这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吗?”他指指身后的红砖公寓。
“那以后的事很难讲啊,你不要小看别人,而且人家英文名就叫飒布里娜,也许会创造奇迹呢!”她还引经据典,“你不记得奥黛丽赫本的《飒布里娜》吗?”
她说的是奥黛丽赫本的一部同名老电影,主人公是位叫飒布里娜的贫穷少女,由于因缘际会,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并最终赢得富家子弟的爱情。
先勇实在没法把电影里纯美可人的奥黛丽赫本和陈飒重叠起来,于是决定保持沉默,不然越扯越远,搞不好又要起争执。
“对了,你为什么说我是你未婚妻?”兰珍质问。
先勇搂着她笑道:“说你是未婚妻就显得庄重一点,哪有我们这个年纪还男朋友女朋友的?——而且我觉得阿嬷听说你是我未婚妻,可能会有点什么表示,哪晓得什么都没有!”
“你真是居心叵测!连老人家都算计!”
在没有彻底走远之前,兰珍最后回首望了一眼这幢红砖楼,它静静地矗立在春意盎然的公园大道的夜色中,像一个隽永又坦然的美人,任岁月在眼前淙淙流淌。
第10章 流鼻血的男孩
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的上午,来了个拔智齿的病人。
是个膀阔腰圆的华人小伙儿,叫人过目不忘,因为他那半堵墙似的肩上是张书生气十足的脸,还白,跟奶脂似的。奶白的脸再往上,是个过时的三七开发型,他还动不动拿手撩起一撮毛,往后肆意一甩。
所以小蝶一见着他,就想笑,因为他这动作太像她初中的代数老师了,讲题讲到激动处,也这么一撩一甩的。
她当然没料到,很快,这个三七开就会把她的“事业”推上下一轨道。
在前台签好治疗方案同意书后,小蝶就把他领进诊室,安置他在牙科椅上坐下。
等待赵医生和爱马在隔壁诊室的治疗收尾的时候,小蝶用英文和他核对起了过往的健康纪录,因为小伙儿操一口流利的本地英语。
谁知还没问上两句,三七开的右鼻孔“呼”一下冲出一股血。
“哎呀!”小蝶本能地用中文惊呼,又赶紧换回英文说,“你流鼻血了。”
然后麻溜儿地拽了一张抽纸递过去。
三七开忙接过抽纸堵住鼻子,有些狼狈地致谢,纸巾没一会儿就红了一片。
小蝶急中生智,拿起止血棉卷的盒子,抽出一根递过去:“试试这个,能止血。”
三七开接过棉卷,一时有些愣怔,不知是不是该往鼻子眼里捅。
小蝶看在眼里,就说:“你躺下,我帮你。”
三七开依言,乖乖躺下。
她拿着棉卷,往他流血的那只鼻孔里轻轻一戳,就挡住了洪“血”猛兽,又贴心地拿纸巾蘸点水,把他鼻子四周的血迹也清理干净。
一般病人躺在这张椅子上,都会挪开视线,或闭上眼。可三七开是个异类,躺在那里,专注地瞅着她那双专注的黑眼睛。小蝶给他瞅得老不自在,避开他的视线,说:“好了,我去跟医生说一声,像你今天这个情况,一般是不建议马上拔牙的。”
“我猜也是。”他温和地笑了,然后指指前襟染上的一滴血渍,“那我先去洗洗。”
“好。”小蝶刚一转身,不由吓了一跳,赵医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显然观摩了方才的一切。
等三七开去洗手间时,她皮笑肉不笑地丢下句:“应急能力不错!叫他改天来吧!”然后又出去忙了。
小蝶嘚瑟地偷笑了一下,但不敢傲娇,赵医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脸,也不喜欢人磨蹭,所以她把诊室收拾了一下后,就赶紧回到前台。
很快,三七开洗漱完回来了,冲她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由衷道:“非常感谢。”他拿手指指鼻子里的棉卷,同时不忘撩起额前的一撮头发,往后一甩。
小蝶忍不住笑了:“不客气。”
三七开的眼里马上出现了两弯晶亮的月牙。
她替他重新预约在了两周后,又隔着口罩,用六安英语贴心嘱咐:“拔牙是需要打麻药的,所以下次你最好可以和家人或朋友一起来,这样万一你要是晕,或是需要开车,他们都可以帮助你、照顾你。”
“再见,爱娃。”走前,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
爱娃是小蝶给自己起的洋名儿,印在她胸前的员工牌上。
午休的时候,赵医生忽然把头伸进茶水间,对正在吃饭的小蝶吩咐:“一会儿不是有个拔智齿的韩国男孩吗?你来帮我。”然后就又去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