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珍本想提点陈飒,别忘了安童在她爹地去世最困难的时候,是怎么毫无怨言地为她家奔忙,但她不是个爱揭人疮疤的性子,所以就在脑子里过了几过,吐出口的话含蓄很多:“总之,不要辜负真心对你的人。”
没想到,陈飒立刻嬉皮笑脸地反问:“说给你自己听呢?你说我以前也这么劝你,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啊?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
兰珍没料到会引火烧身,忙垂眼闭嘴,怕嘴不把门的那位,爆出更多的旁枝末节。
毕竟,小蝶还不知道她和先武如何相识。那天和先勇打完电话后,她悄悄搜索过“乱伦”两个字的定义,发现她和先武的结合,全然不属于那个范畴。可这个发现并没有让她好过些,那两个字还是时不时地迸进她的脑子,刀刻一样醒目。
小蝶确实听在耳里,也觉蹊跷,但也没闲心深究,上午路亚要来接她出去玩,她正琢磨要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能让他每次见到她,都有不一样的惊喜。换句话说,每次见完,总给他留下点念想和对下一次的期待。
陈飒往嘴里倒了昨天剩的半碗小米粥,就背上电脑包,匆匆出门了。
她这几天,都在忙着为“顶点项目”做用户调研。
所谓“顶点项目”,具体到她的这个短期突击课,就是一个毕业作品——根据自己的设计命题和用户痛点,设计一款手机应用程序,以满足目标用户的渴求,解决他们的痛点。
她选的设计命题是自己熟悉的领域:如何帮助受过海外高等教育、工作经验丰富、英语又流利的新移民女性在加拿大职场找到合适的工作?
今天午夜十二点前,就要在网上交调研报告。
所以这个周末,她东南西北地满城跑,要面对面深度访谈五位女性移民好友,文化背景各异,移民后的职场之路确是一样的艰难。昨天已经访了三个,一回家,便一头扎进房里,对白天的访谈进行提炼分类,把房间的门后、衣橱上、墙上贴满各色易事贴,每一张上面都有写写画画,最后又把写写画画精炼出来......
今天还得访问两个,都是以前来她们机构找工作认识的,私底下互留了联系方式。
第一个约在了离她不远的“羊雪柏”的咖啡厅,沿着羊街,往南步行半小时就能到。
是个三十出头的伊朗姑娘,在母国时是英语教师,大龄未婚,受不了家人的闲言碎语,更受不了一个极度男尊女卑的社会。
“你相信吗?我们出门不能穿太显身材的衣服,还得戴头巾,不然万一被人非礼了,就是我们自己不检点。”她忿忿地告诉陈飒。
所以她想移民来加拿大,体验体验男女平等,要是能顺道解决婚恋,那就太棒了。
谁知来了以后才发现,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头一个致命打击,就是她无法回归本行——哪有外国人在人家的土地上,教人家母语的?要再干别的行当,又两眼一抹黑,工作机会似乎挺多,可能让她够上,又可心的,却一个都没有。没稳定合适的工作,生活就处处受限,花钱不敢大手大脚,社交也无法顺利拓展。婚恋只能依赖网络,可网上十个有九个都是蛤蟆,就算哪天真遇上了王子,胃口估计也已经让蛤蟆喷射的毒汁败光了。是来了加拿大,她才明白,婚恋老大难到哪儿都是老大难,只是程度的轻重......
正事聊完,陈飒把那台磕碜的苹果电脑一合,就开始给人出馊主意:“你的‘职业痛点’,我要回去好好研究研究。但是你的‘情感痛点’,我或许可以给你点意见。——你接受跨种族恋爱吗?喜欢中国男人吗?我告诉你,中国人十个有九个都有房子,你要嫁了中国人,婚姻解决了,房子也解决了。齐活!”
“你说的是在中国的中国人,还是在这里的?”
“都是!就连唐人街中餐馆里那些端盘子的阿叔阿婶,看着潦倒,指不定家里倒腾了几套房子呢......”
和伊朗姑娘告别后,她就从咖啡店出来,戳在“满地可银行”门口,等安童的车来接——那旁边碰巧有条小路,方便短暂停车接人。然后他们得赶着去东约克,见她的最后一位访谈对象——一个哥伦比亚大姐。
这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马拉松的大部队早跑过去了,羊街上的车辆又熙攘了起来。
“满地可银行”门口碰巧有道红绿灯,她就立在春寒料峭的四月里,罩着薄羽绒服的帽子,戴着墨镜,望着车们在眼前停停行行。墨镜后的一双眼,正八卦地暗数有多少奥迪奔驰宝马野马保时捷里坐着的是中国人。结论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