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停止“欣赏”玻璃窗上自己落寞的脸,转过脸来对着“春日的小溪”,抱歉道:“其实我刚跟你撒了个谎,鼻血男没回家陪他家人。”然后,她便一五一十地把心中久有的郁结隐忧对着房东吐了个干净。
兰珍一直静静地聆听,等她说完,才提纲挈领道:“所以你觉得自己这么在乎他,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等到他说‘我爱你’,结果他却没有把你考虑进他对未来的规划中,是吗?”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小蝶连连点头应和,身体因骤然吐露出压藏于胸的心事而微微发颤,“你说你画了这么大一张图,我在这张图的哪里?!”
兰珍点点头,又问:“是不是也有点觉得他太有野心,怕他不会轻易安定下来?也怕自己抓不住?”
小蝶又是点头如捣蒜。她可不就是怕这些?现在就感觉把握不了他,如果等他真的成了万千海归创业成功的硅谷英才之一,她还敢奢望把握住他吗?
兰珍笑着叹了一口气,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道:“这个就比较难办,因为事实就是,你没有办法去阻止一个男人的野心,不管是什么年龄的男人。——但是一个事业上有野心的男人,不代表就不会是个好男友、好丈夫。你看扎克伯格,对他太太就很好。”
“那个毕竟是少数,而且他老婆不是什么哈佛医学博士吗?”小蝶很自卑。
“那还有麦特戴蒙(好莱坞一线男星)。他太太只是个 bartendar(酒保),而且他们认识的时候,那个女的还是个单亲妈妈,长得也蛮一般的。但是你知道做 bartendar 的女的一般都擅长听客人倾诉,陪他们聊天。可能他们就是一聊如故。”
小蝶不知道麦特戴萌是哪颗葱,但是听兰珍的口气,应该也是个钻石男。
果然,房东又说:“他又不缺钱,每天可以看到很多美女,所以也许他不在乎这些,他要找的就是一个能跟他谈得来的,所谓‘骚美特’(soulmate,灵魂伴侣)。”兰珍说完,自己有些恍神。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你以前说过的什么‘频率共振’。”小蝶道。
兰珍笑了:“对。不管怎样,我觉得一个男的愿意跟你分享他的梦想,起码说明他是蛮信任你的,也希望可以获得你的支持。”
小蝶没想到这一层,心里获得了一点缥缈的安慰。
兰珍确切地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十多年前,先勇也有过期许,说想把公司做到上市规模,就像大陆的“携程”。她一听就觉得他是痴人说梦,但也没有去戳破,又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所以面上淡淡的。先勇很不高兴,怪她不支持他的事业,连说句好听的话都不会。
这时候,她又顿了一顿,笑道:“当然我也不认识鼻血男,不可以轻易下结论。但根据你目前的描述,我暂时没有听出他有什么 red flag(此处指“渣男特质”)。而且梦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实现又是一回事,他也许很聪明,但还远远没有到达那个高度,所以你没有必要现在就杞人忧天。我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你内心的那种深深的不安全感。”
小蝶完全不否认:“从一开始跟他在一起,我就感觉我不是我自己,老爱在他面前装,装纯情、装温柔。——我挺羡慕你的,我感觉你不管是恋爱还是分手,都没有患得患失的。该干嘛干嘛,而且一直活得很真实,你怎么做到的?”
“我从小就懂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哪怕是父母家人。想通了内心就不会有太多缺失,慢慢也学会享受孤独,享受一个人去做很多事情,也蛮乐在其中的。而且对别人没有特别的期待,就不会失去自我控制。——当然,年龄也是一个因素,过了一定的年龄,就不会有那么重的得失感。但是你这么年轻,不要犹豫,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是我的前上司告诉我的,送给你。”兰珍笑。
小蝶心里又熨帖了些。
“就算最后不合适,还可以重新洗牌——咦,这不是你‘师傅’那天说的吗?”兰珍又逗她。
说到“师傅”,小蝶忙叮嘱了句:“今天我跟你说的事,你别告诉飒布里娜。”
兰珍有些惊讶,但还是立刻保证:“哦,我不会,这是你的私事。——不过飒布里娜人很好,而且很讲义气,主意也蛮多的。”
“我知道她人好,但是我比较喜欢跟她讲我工作上的一些困难什么的,不太愿意跟她商量感情方面的事,这方面的事一到她嘴里,有时候会有点——不堪。”
兰珍想到陈飒那信口就来的一嘴荤话,再搭配上她淫邪的笑声,就忍不住笑了,然后点点头,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