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青朔才会贸然到访成衣局,只为再见那赵斯年一眼。
原来赵斯年曾于阴司千载,只为渡鬼,专夺魂索命;青朔于荣山万年,一心守药,只起死回生。
青朔几次从赵斯年手中夺魂,都不见这小仙急眼,便觉这小仙可爱,渐生爱慕之心。几代几世,赵斯年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青朔颠倒生死轮回。
起初青朔也知道收敛,可一日在赵斯年处偷看了那冤魂奇案录,一时动容,竟都赏了药。渐渐便不等冤魂乞求,亲自上门要人,三问九审,捡了确有冤情的,于荣山之巅起死回生,再度为人。
赵斯年对这傲慢无礼的姑娘颇有好感,一时间贪慕她的逾矩气魄,又渐渐明了青朔心意,便更纵她性子,凡有冤魂屈鬼,皆送至青朔处再续阳寿。
冥神酆都大帝知晓此事之后,痛斥赵斯年荒谬,遂降下责罚,命赵斯年永生为人,不可再司阴司之事,而轩辕帝君亦免去青朔人形,化而为鸟,看蛇守药,万年轮回。
第一个万年期至,赵斯年虽肉眼凡胎,却仍能一眼就认出青朔,虽然两人只一眼即别离,却也深感知足。
可谁知再过万年至今日,见面竟皆是路人。
真可谓芳魂盼佳期,凝恨对斜晖。见君问来处,不屑告归途。
“如此玩笑收场,再空等一万年罢了。”青朔自嘲,虽知道留恋无益,却仍旧不甘心。
从成衣局出来之后,三步一回头,五里一徘徊,都是期望那成衣局里冰冷的心重新火热起来,那百家布里无情的人能大步流星追上来。
可最终日沉西山,入林已深,仍旧只是踽踽独行,形单影只。
青朔再往走线成衣局的方向痴痴呆呆地望了半日,傲慢自豪的深情里忽显困倦疲乏,她纵身跃起,迟疑片刻才蜕去人形幻雀身,舍千万根羽毛,终寻得那玄蛇的踪迹,于是以身为笼羽作咒,用尽灵力去镇压住那黑水玄蛇。
终究还是不死心地奔赴进下一个万年的等待中。
沃沃林间、群玉山头,栌林深处,花黄如昼,落英缤纷。
那鹤发童颜的家伙只植林酿酒,植栌看花。
一通体金黄、生黑、褐斑纹的小鸟时刻围绕其身旁,片刻不离。
青朔终究还是中了玄蛇的幻术,耗尽灵力,不过是打碎玄蛇的幻象罢了。
她也早该认清,自己与赵斯年的那些万年,早已如梦幻泡影,虚无缥缈,不复存在。
到头来竟不知是谁封印了谁,谁又要陪谁万年千载。
第28章 外祖母仙逝
南风过堂, 发动心不动。
赵斯年目光呆滞,在方才的拥抱中迟钝。
水曲柳木的大柜台上账本乱翻,纸页哗哗作响。
钟馗捉鬼图迎面鼓风, 飘忽恍惚间鲜活如生。
花钿拾级而上,与那门口的小厮相视一笑, 便蹲下身子将散乱的线团一一拾起, 笑问道,“你做什么那样发呆?”
赵斯年一怔,这才回过神来, 并不回那花钿的话,只上前接过线团, 反问道, “你才来?”
“一早就过去凤凰台那边, 没成想师婆今天不得空, 空等一个上午。”因怕赵斯年误会, 她这便急解释道,“师婆早早命人给我解释的,是我执意要等。”说话间花钿已绕到柜台里面, 用镇纸将那账簿压住, 恐污损了纸张。
赵斯年并不去看花钿,只在柜台另侧, 闷头理着线团。
“听说你好全了?”花钿正襟坐下,左手在柜台上托腮, 盯着赵斯年笑道,神情倦怠, 稍有疲惫之色。
“恩。”赵斯年应一声,算是回过了。
花钿听后喜不自胜, 急忙起身站过来赵斯年这便,围着他仔细打量一番。
又搭手帮赵斯年理线,小心地打个哈欠,才又问,“凤凰台里在忙些什么?是否是筹备新任师婆继位大典?我见门前停了好些轿子马车呢!”
赵斯年再“恩”一声,从小厮那边接过食盒,负阴抱阳方是谢过了。
花钿理着线,目光带喜,笑意岑岑地憧憬道,“听说那日热闹非凡,我定要去观礼,就穿新做的曲裾。”
赵斯年看一眼花钿痴呆犯傻的样子,心头一紧,又觉胸口沉闷,难以喘息。遂留了食盒在柜台上,移步回东厢去了。
再说凤凰台这边。
檀香安神不安心,斜烟迷鬼不迷人。
香味似是比之前更浓郁些,但浓郁得叫人头疼。
师婆紧着眉头,想“花清洛到底也是孩子,虽说明地里有去监督、牵制着赵斯年的行为,私下里无不又是包庇与纵容,特别是其与李星禾一起时,三人更是无所畏惧,胆大包天。如此一来,有庇护难免少了谨慎,倒也不是什么好事。再有,若是花清洛做上师婆的位置,这凤凰台宅基地的归属问题便愈发复杂,一旦老师婆当初没有指明给母亲,那穗安与花清洛都有可能成为这凤凰台里的新主人。况且这花清洛性子急、脾气躁,日后难以服众。”师婆余光瞄一眼花清洛,再进一步想,“这姑娘最是重情重义,断断没有与赵斯年成亲的可能性。且多次惹了董元家的麻烦,怕是再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