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罢,便由礼官接了附魂伞到祭坛中烧掉,再叫六个品行周正的妇人,将墨山的尸体抬至棺中。至此,便待客至凭吊,其余帮忙的人家也就闲了下来,聚在院子中,各成一伙,对赵斯年的行为大发议论。
墨江脚踩泥泞的积雪,一路哭着姐姐至凤凰台,到灵前三叩首,再见帮忙的将其劝住,方跪守在灵前。起初,只低着头暗自落泪,半晌方才问了半夏赵斯年的去处。
半夏只道,“已经派人去成衣局接了。”
“也不怨他,姐姐是要过成衣局的人,母子两人在那相聚也好,省得众人烦扰。”墨江叹一口气,便瞅着棺椁上的遗像发呆,噙泪生情,愁容怜惜,很是一副可怜模样。
抄手游廊底下有几个妇人生事,窃窃私语道,“你说,这墨山有福气过成衣局子不?”
“自己亲儿子管着,要是不过那就没天理了。”一灰衣妇人白一眼这方才发问的蓝衣女人道。
蓝衣女人啧舌,四下环顾无人过来,这便讥笑道,“墨山品性自是无话可说。”迟疑片刻,方召几人凑得更近一些,小声道,“可也为着她这儿子,可没少做伤天害理之事。”
“这么重的日子,你也不怕遭报应。”又有妇人插话。那蓝衣女人听罢自是很不服气,轻蔑道,“你们没听说昨日那赵斯年硬要给墨山续命的事?”
“我听说!”那灰衣妇人突然来了兴致,稍显兴奋道,“猫又!赵斯年就是猫又!”
“想想都不可能,他若是猫又,还有你们这群人一条活路?积点口德吧,流言止于智者。”方才那妇人白她们一眼,脸颊处带着些许的愠怒之色。
“呵。我不与你犟嘴,你且看一看,别说旁个,水芝今日都不肯露面。再瞧瞧整个凤凰台中帮忙的人家,这排场连寻常丧事都比不上,这可是师婆的丧礼,如此寥寥几人,岂不是作孽。”
正说至兴头上,便见方才的灰衣妇人急拉住蓝衣女人的衣角,止了她的浑说。抬眼看去,正见那萝依叉腰站在两步之外,怒藏眉梢,眼神愤恨。
那几个扎堆的妇人见状慌闭了嘴,四下散开,各自忙去。
第61章 高唱牡丹亭
花钿负阴抱阳, 持一支万寿菊立在西厢中,紧张地盯着门口的花瓣,并不见有魂灵过处的痕迹。
赵斯年盯着从自家至成衣局的路, 也只见白茫茫雪地,晶莹莹素裹, 并不见半分人影魂迹。
日光澄澈, 天湛蓝而无几处云朵,树影在雪地上画着深灰的轮廓,白与灰在林间回旋, 都叫时光流转。
深山鹧鸪忽唱,幽林雪狐常吟, 簌簌落雪声时有, 雪野深远之声, 皆在升腾弥漫的檀香味中。
有山雀啼啭着落至成衣局前的树梢上, 震下几许积雪, 扑簌着落下,又惊飞那冒失的山雀,振翅之声渐远, 惊啼消失在丛林中。
赵斯年闻声望过去, 忽见一白衣少女正从远处信步而来,身形消瘦, 弱柳扶风,举手投足间仍有娇艳妩媚之态。
待那人影渐近, 方认出是天曦来,赵斯年心底失落之意陡生, 不再看她。
只见那天曦苍白着脸,坐在月台边角上, 侧身扶着月台向赵斯年问去,“你可有见过绒花?”
不见赵斯年抬头,更不闻其作答。
那天曦便又问去,“你可知绒花是什么颜色?”
“红色。”赵斯年道,仍旧不去看天曦一眼。
就此这天曦微微一笑,头上常年戴着的白色绒花瞬间染上血色般,由白变红,成就那绒花真正的颜色,千万丈白茫茫中只一朵嫣红,天曦不语,起身朝山林中走去。风飒飒兮雪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口中念着,“最是人间不值得。”或娇声责骂,或嬉笑讥讽,或惋惜悲叹,阴晴不定,变幻莫测。
在月台上候着的小厮并未见有人过来,所以只闻赵斯年这一声“红色”正疑惑不解,怔在原地,也不敢多问。
指路已经过去几个时辰,成衣局这边没得到任何讯息。这来请赵斯年的小厮只讲过两次,见赵斯年并不搭理他,立在月台上并不敢再多言一句。
时近中午,花钿在西厢中立不住了,知已无来客的可能,这便擎着万寿菊花瓣去正堂里,只屈身下去蹲在赵斯年身边,谨慎地劝解道,“凤凰台那边,还等着你主事。”
不见赵斯年回应,花钿复叹口气起身,正倒水之际,忽听赵斯年问道,“可已经指过路了”
花钿与那小厮反应不及,皆呆愣一会,方听那小厮言语微颤道,“已……已经指过。”
赵斯年听罢,再抬眼看那苍茫雪地一眼,方踉跄起身,花钿见状也不倒水,急过来扶。
那小厮以为赵斯年是要家去,快步跑下月台候着,一时着急,下踏跺时,险些滑到。可待其站定等候时,又见赵斯年朝东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