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朝理发师笔画着:“我想把头发捐给癌症患者,需要30厘米长,剪完还想把剩下的头发染成粉色,您看看能不能实现。”
理发师背着手,听她说话时微微弯着腰,听完后找出卷尺细心量过尺寸,询问道:“除去三十厘米,剩下的部分需要烫一下吗?浅色发色可以搭配一些卷发造型,会更有层次一些。”
她拿来一个平板,翻出图片给她看。
江晴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从没换过发型,不知道哪种更适合自己,理发师耐心介绍着:“平时打理的时间多吗,如果不多的话,这几种不太建议,虽然好看,但是维护起来比较费时,您可以看下这几种......”
她们说着话,有店员上前查看水温,用手背摸了摸江晴的玻璃杯,又在上面盖了一小块杯盖遮挡碎发。理发师沟通完毕,叫来两个助理帮忙,三个人认真测量着江晴的头发,确保长度足够后,一束一束剪下来绑好装进袋子里,处理好存留的部分,理发师开始一层一层修剪剩余的层次,江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么多年,她终于剪掉了这一头长发。
店员们说话做事,声音很轻,店里除了偶尔响起的吹风声,只剩下缓缓流淌的音乐,乐声是一首钢琴曲,或许是少时音乐课学过,听起来很熟悉,江晴闭着眼回忆,在机器烘烤的高温中泛起困意,再睁眼时已经过了半小时,理发师查看情况,又换来另一种机器。
忙了将近五个小时,忙到附近的商铺纷纷黑了灯,江晴的发型终于做好,一位助理小声说:“好像洋娃娃哦。”
另一位助理拍她一下,两个人互相瞪起眼,又都笑起来。
江晴也笑起来,镜子里的女孩很陌生,但很漂亮,此刻笑起来,便更漂亮一些。
离开时已经很晚了,店里温度太高,吹吹夜风反倒觉得舒畅,减掉三千烦恼丝,人身上变得轻飘飘的,江晴步子轻快,蹦蹦跳跳,路过一面窗便要停下来看看自己,而后实在忍不住,在路灯下转了一个圈。
她觉得好快乐,好自由。
走出两条街,看见一家米线店还亮着灯,江晴也有些饿了,坐下随便点了份套餐。店家的儿子帮忙送餐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又怯生生跑回去,用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和妈妈说:“妈妈!我们店里来了个公主!”
妈妈指挥道:“去,给公主大人送可乐!”
江晴忍不住笑,又侧过脸看了看玻璃上的自己。
很多很多年前,江晴还是玩娃娃的小孩子时,也曾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公主。那时伙伴们的洋娃娃都是金发碧眼,只有她的娃娃头发是粉色的,那是江正延出差时,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给她买来的。
江晴问蒋琬:“妈妈,为什么我的头发不是粉色的呢,我喜欢粉色头发。”
蒋琬就哄她:“等你长大了,长大了头发就变成粉色了。”
长大了,江晴变成了写不完作业的高中生,她没有粉色头发,只有一层又一层的青春痘,蒋琬又说:“等你上大学了,考上大学就自由了。”
可是真的上了大学,江正延又不允许:“那多不正经,还是个学生染一头粉毛,别人怎么看你,不得说你没家教。”
可等江晴不再是学生,她又成了要有老师样子的大人。
但她真的很想染一次粉色头发,浅粉色,羊毛卷,耳边别着精致的小发夹,像是她小时候的那个洋娃娃,她拍下照片发给江语乔,得到三个叹号和一句真情实感的夸赞。
“姐!你超漂亮的!”
江晴离职那天,特意搭配了一条粉色小裙子,有学生怯怯的不敢和她说话,也有学生一股脑冲上来围住她,叽叽喳喳地喊:“江老师——江老师好漂亮啊——”
正如蒋琬和程文礼所说,江晴提交的证据算不得证据,崔震得到的处罚,无非是被撤销了优秀教师评选的机会,于他而言,不痛不痒。
但对江晴来说,在她敲响校长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得到了答案了。
回家后又是一顿吵,蒋琬知道她提离职的事情,来来回回念着:“那么好的工作,离家近,又稳定,当初花多大力气考进去的,铁饭碗,你说辞就辞了?”
她缓口气,继续问:“到哪一步了?你这孩子咋这么大的主意啊,这事不行、不行、让你爸找找关系,帮你去说,这么好的工作,不能没了。”
江晴摇摇头:“离家近,哪里好了?”
蒋琬愣住了。
江正延放下烟,似是不耐烦,扔她一句:“不想上班你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该干什么?”
江晴明知故问,凌厉的样子倒有几分像江语乔,她们是亲姐妹,本该十分相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