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时矛盾着,一方面他生气兰旭忘了十六年前那个随口的许诺,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真不要,不一定哪天这剑就另送他人了,思来想去,委蛇道:“那我先拿着,你要是反悔了,想起来另有想给的人,我就还你。”
兰旭松了口气,摇头笑道:“你呀,我哪有‘另有想给的人’,罢罢罢,就当先寄放在你这里的。”
花时气得险些仰倒,直想打自己这张破嘴。兰旭完成了一件大事,正是轻松自在的时机,浑然不觉花时的暗潮,又说道:“照理,殿试之后,三鼎甲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你既不回,这段时间,我就让老郭和平安帮你张罗张罗,赁套匹配你状元头衔的房子。”
花时闷头怏怏,却也知道不可能一直赖着不走,嘟囔道:“知道了,这才是你巴不得的吧。”
兰旭欲言又止,寄希望于他别府另居,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之后,就会放下执着于自己的念头。花时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拿着剑走了。
兰旭看着他简单利落的背影,想起初见时,花时的穿戴气派,混以为是膏腴子弟,真不知是从哪里搞来的那套华贵行头。武馆大火后,花时一穷二白,进了公主府,兰旭按月给他一些活用钱,可也不见他如何爱打扮。复又想到他如今状元及第,衣食住行都得符合身份,将来方便小皇上给他封官进品。
老郭和平安行动迅速,很快便在东城寻到了一处合适的两进小院,再由公主拨去几个洒扫小厮和灶上婆子帮着拾掇。晏果听说花哥哥要走了,先是很舍不得,随后意识到自己又多了个出门的借口,不禁欢天喜地起来,缠着花时团团转,说他会常去过府探望。
花时心情滞沮,看他就烦,懒得敷衍他;晏果神经大条,反正他花哥哥时不常就自闭,花时不说话,那就他说,说的天南海北,云山雾罩,抱怨皇上表哥打他爹,自从他爹挨打之后,他就再没进过宫了,他要让皇上表哥想死他,以示惩罚。
也不知道晏果憋了多久,话语雨点子似的又密又急,花时第一次觉得赶紧出府另住挺好的。
到了乔迁之日,兰旭也跟着去看了看,衣食用度一应俱全。本要看过就走,却被花时留了下来,说是按照中原的习惯,置办了新家得燎锅底,便亲自下厨做了四个菜。
兰旭爱极了他的手艺,干脆大大方方留了下来;又担心花时多虑,寻思公主府监视他,于是把公主府的下人都打发了回去,只给花时留下了平安。
两人吃过饭,花时送他出府。兰旭上马与之告别,花时却一把拽住缰绳,仰脸说道:“明儿晚上亥时正,我在竹懋山下等你,我有东西送你,你一定要来,我会一直一直等你的,等到你来为止。”
兰旭眉头一皱,明日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个节日虽不用进宫,但公主府一应礼仪不减。何况……他已打定主意,绝了花时的心思。
正欲开口回绝,花时像是有预感似的,狠狠拍了下马屁股,马儿扬蹄,撒腿便跑,回绝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第二十章
五月初五,端午家宴,阖府一大早随公主祭祀了祠堂,又领过宫中的例行赏赐,忙忙碌碌折腾到下午,晏果儿又闹着去看晚上的灯会,还说道:“咱们叫上花哥哥吧,他应该没看过灯会呢!”
公主疼他,笑着用手帕给他擦掉嘴角的糯米,对兰旭道:“本宫出一趟门子,阵仗太大,谁都玩不尽兴,你们爷俩儿商量吧。”
晏果略有遗憾,但他早习惯了他娘的那些规矩,也不闹,转而央求兰旭:“爹,咱们去吧,去吧!”
兰旭心头一动,想着若能在花时动身前将他拦住,有晏果和那些下人在场,料他也不敢出格,便应了下来,还一反常态,在用过晚膳后,立刻催着晏果出门。
谁料到了花时处,只有平安在,说是花状元走了有一会儿了,不让他跟着。兰旭心中一紧,复想是什么东西,值得花时大费周章;一旁的晏果先不干了:“他去哪儿了,还不快去把他找回来!”
在场仅兰旭心知肚明,知道在城里搜寻于事无补,便想先把人支开再做打算,遂让平安跟着小公子和顺儿一起去灯会,自己在这里等花时回来。
晏果的嘴噘得能挂油瓶,不想赔了花哥哥又折了个爹,不满道:“让平安在这儿等着,爹你跟我们走。”
“胡闹,花公子回来,为父能请得动他,平安能么?”说罢不理晏果,对平安和顺儿道,“你们两个,看好小公子,不要玩得太晚!”
平安和顺儿两个齐齐应了,连哄带骗地将晏果带出了门,留兰旭一人在屋。兰旭剔明了灯,端坐在桌前,表面不动如山,内里却山呼海啸。花时约他亥时相见,那时城门已关,势必又得要在郊外囫囵一宿——他是笃定自己放不下他孤身在外——想到这里,兰旭一阵气闷,打定主意要杀杀花时的狂气;可时间一滴一漏地过,兰旭又担心起来:夜晚的竹懋山乌漆嘛黑,虫蛇禽兽,花时到底是个孩子,真被伤了、咬了,却迟迟没人出现,不知得多无助、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