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旭愣了愣。
“你我非亲非故,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兰旭坦然道:“你是讨人喜欢。”
“我才不要讨人喜欢。”
“为什么,被人喜欢不好吗?”
“被人喜欢了,就要一直做人们心中的样子,但凡有一点点偏差,就会落个失望,活似背叛了他们,可我本就没叫他们喜欢,是他们强加于我的,我分明没错,却要担个天大的罪名。”
兰旭琢磨了一会儿,最后拿他没办法似的自暴自弃:“你哪来的这么多歪理?”
花时抿了抿嘴唇,低着声音,榨油似的,撞一下出一个字儿:“是你的话……倒还凑合。”说完脸红了,又欲盖弥彰地张牙舞爪起来,“就当是你捡个小猫小狗,爱心泛滥天天惦记吧。”
兰旭哭笑不得道:“合着在你心里我就是个捡——”
兰旭猛地住口,花时接着补全:“捡破烂的。”
二人沉默。花时啜着杯中酒,让自己看起来忙一些、不在意一些,但他心里知道,他曾经被兰旭如珠似宝地捧在手里、抱在怀里,可现在,兰旭有了别的宝贝,自己可不就是个破烂儿吗。
花时的心脏密匝匝的疼,连绵不断,酸涩的感觉像极了委屈。他不停地告诫自己,他已经十九岁了,早就过了渴望怜悯的年纪。兰旭仅仅仗着在自己儿时短暂的相拥,就非比寻常,简直可笑,花时要做的是征服他惩罚他,或者一无所有。
这时,兰旭开口道:“艾松……以前也被说过是捡破烂的,”兰旭看向花时,柔柔的,“捡了我,还捡过一只猫。”
花时心头一跳,这是兰旭头一次主动提起这个禁忌的名字。
“别人看着是破烂的东西,对捡起它的人来说,可能是很珍贵的宝物。”兰旭笑了笑,“我说过,你值得。”
“……你对艾松来说,也值得到陪着他造反?”
兰旭张了张口,借着酒劲,不再欲言又止:“有些事不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难道另有隐情?所以你才对许仕康念念不忘?”
兰旭皱眉道:“我什么时候对许仕康念念不忘了?”
花时狡黠又得意,兰旭几乎看到他身后晃动的狐狸尾巴:“你上次心事重重,这次干脆买醉,敢说不是为了他?”
兰旭舒展身体,肩膀后背都卸了力,以手支颐,姿态随意松散,打量着花时,好笑道:“接着说。”
“想来是在礼部尚书杜大人那里碰了壁,驳了你加强安保的折子。”
“然后呢?”
“然后你就思量着,怎么递到皇上那儿。”
兰旭不语,似笑非笑地瞧了花时半天;花时胸有成竹,由着他端详,侃侃道:“可是,绕前绕后的,都不合适,那唯一剩下的法子,就是让皇上点头,召许仕康率兵护驾,但理由呢?又不能实话实说,说了,不仅得罪杜大人,现下晏果的事儿没个定论,你巴巴的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就算皇上体谅你爱子心切,可周丞相怎么想?说是说不成了,那么不说,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兰旭垂眸抿了口酒,似在思索。这回换成花时盯着兰旭,说道:“我分析得不错吧?不如你求求我,没准儿我有办法呢。”
花时的分析可谓正中靶心,兰旭心下暗惊,此子聪敏,善揣人心,稍加时机,或不弱于孔明子房。而所言的“办法”,勾起了兰旭的好奇,可他不愿开口相求,遂放下酒杯,说道:“嗯,不错,对了六七成。”
花时骤变色变:“才六七成?不可能!”
兰旭哈哈一笑,酒意驱使着上前揪了揪花时鼓起的脸颊,眼角晕粉,眉梢轻佻,芳香的酒气混着他身上热气,不复庄重:“你先说说你的法子,看看我们会不会不谋而合。”
花时被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激得差点迷乱,不禁屏住呼吸,连忙推开他:“不行,你先告诉我另四成差哪儿了!”
“许是差在你的法子上了。”
“不说就算了!”
花时气呼呼地夺过酒坛,豪饮一大口。兰旭爱极了他的孩子气,让他想起了婴孩时期的艾爻——大哥年近三十才得一子,生在边关将军府,给肃杀的大漠增添了一丝温情。兰旭就像大哥疼爱自己一样,疼爱着这个孩子。但兰旭那时还是个少年,难免调皮,时常自告奋勇地去喂小宝宝吃饭,等艾爻张大了嘴巴,又把勺子拐了弯儿,不给他,如此几次,艾爻就会气呼呼地夺过小碗,把脸埋进去,吃成个小花猫,可怜又可爱。
兰旭不想逗得太过,但也不想被花时拿捏心思,便引导道:“人心似海,最不可估量,能猜透三分已是绝伦,你何必执着未竟的几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