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艾俱焚(116)

兰旭噎得直瞪眼,甩袖回了天马镖局。

他没直接回房,而是去后罩房的井边打了一桶凉水,躲在院角大树后面擦拭了下体,这次没有脂膏润滑,又有些裂了,所幸只荒唐了一次,并不严重,复又想起随时会被人发现的刺激,到最后自己的忘乎所以,还有那双幽绿的猫眼……兰旭意乱心忙,掬了好几捧水拍在脸上,可灵魂深处的那股骚痒一经唤醒,就仿佛是远古的巨兽,再难封印。

拾掇完,往屋子走。身子疲软,却神清气爽。进了屋一看,油灯只剩了个底儿,仍在顽强地蹿着火苗,另一头,伍九居然还没睡,正撅着屁股翻箱倒柜。

兰旭纳罕道:“你找什么呢?”

伍九从床底拔出脑袋,嘴里还叼着块桃酥,见是他,含含糊糊道:“想给你留半块儿酱肉的,但你们这私房话说得太久了,我一口一口的,没觉着,就给吃完了。”

“谁像你成天惦记着吃,”兰旭好笑道,“大半夜你个小耗子打什么洞呢?”

伍九坐在地上,靠着床,一贯飞扬的剑眉此时耷拉成个八字,忧郁道:“我今儿回了趟家,特地买了酱肉,去看看小时候对我挺好的一个大爷,谁知才几个月不见,他就病得下不了床了,还没钱请大夫,我合计着给他拿点钱,但我工钱少,平日里大手大脚吃吃喝喝都花得差不多了,一共还没凑够一钱银子。请大夫是够了,但后面还有药钱……”

盐场,穷山恶水,邻里四坊自顾不暇,估计都道“走了是享福了”。

兰旭道:“你没找林镖头赊点儿?”

伍九更枯萎了:“……我不想求他,”又痛苦地拧起眉毛,“可是人命关天……算了你让我再纠结会儿。”

兰旭笑了笑,回头从枕头底下取出这几趟差事赚的银子递给伍九:“拿着。”

伍九看看银子,毫不客气地揣兜里:“我就知道你仗义!你放心,等发了钱,我一堆儿还给你!”

兰旭不以为意,他包袱里还有吴秋雁给的二十两银子,花费结余,还有十六两,不必靠镖局的微薄工钱过活。伍九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闹了误会,急道:“我真的能还你,我还有个传家的宝贝,实在实在还不了了,我就把它卖了。”

兰旭道:“犯不上,这钱我也不是白借你的,明儿你去请大夫,等老人家病情稳定些,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伍九感动得要哭了,兰旭倒是另有目的:既然林午阳不让他碰盐镖,他就亲自去源头查起!

伍九得了银子,了却心事,又欢实起来,念叨今天的见闻:“……今年盐场特别难过,咱这边井盐要下豆浆过卤,去杂质,可今年梅雨季发了大水,收成不好,黄豆价格贵得离谱,盐场也遭灾,损失不少,每个灶丁一天就五厘……”又道,“前阵子,官府去视察了一圈,把今年的洪情报了上去,诶,”他神神秘秘地往前一凑,轻蔑道,“咱们这个皇上,还遍地找祥瑞呢,我看老天爷是看他不顺眼了,才降下的洪灾。”

兰旭不咸不淡道:“老天爷慈悲为怀,怎能令百姓遭殃。”

说罢不再理伍九,吹了灯睡了。

兰旭说的不咸不淡,却记在了心上,果真没两天教他看出了端倪:盐场收成差,盐镖理应减少,天马镖局却一点不受影响,兰旭问过李镖师,说是跟前些年的量差不多——这些差额从何而来?

盐货装车的当晚,后半夜万籁俱寂,兰旭佯作出门解手,悄然进到车房,借着朦胧的月光,摸到镖箱,上面写明,正是胡总商的货物。兰旭想开箱查看,却发现这批货物所用的镖箱,是明暗锁,两把钥匙分别掌握在林镖头和李镖师手里。

要是普通的镖箱,兰旭准备了根铁丝,还能应付,明暗锁是真的束手无策。箱子开不了,兰旭空手而回,第二日与许仕康西陵渡茶馆相见,告知了胡总商盐货的蹊跷。

几周不见,许仕康眼下泛青,眼底干涩,布满了红血丝,十分憔悴,精神头倒还挺足。兰旭未慰问容色,想来彼此半斤八两,就别干乌鸦看不见自己黑的傻事:“……过两天我会有个由头,到胡家的盐场去看看,既然他们都是装好了货再运到镖局的,那盐场破绽更多些。”

许仕康点点头,说起他这边的进展:“一百万两的捐输,打着皇上祭天的旗号,可算是逼着他们吐出来了,但皇上那边情况不太妙,我们得抓紧时间,把盐场这摊浑水搅个天翻地覆。”

兰旭道:“我听说了,皇上这边按古书找祥瑞,周成庵就向各地政府搜集凶兆打擂台,过两天估计就该找祥瑞的毛病了。”

许仕康眉目凌厉,冷笑道:“皇上到底根底尚浅,不过兰旭,我得提醒你,别太实诚,皇上想说了算,但我们也不能把周成庵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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