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37)

叶清影嗓子有些发痒,轻轻捂着嘴咳了咳,反思方才语气重了些,嗫嚅道:“我乱讲的,当个玩笑。”

春风拂过白雪皑皑的山涧,清冷终究是破了功,神色也不同于往日,一抹绯红缓缓爬上脖颈,极有分寸地止在下颚,眉宇间透着一股灵动。

南禺被这姝色晃了晃眼,心底那点郁闷去了大半,“一点儿也不好笑。”

叶清影微微垂首,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回道:“下次不了。”

乖巧地让人挑不出错处,怎么软得跟只兔子似的。

叶清影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将她同软萌萌的兔子联系起来,若真叫她听见了,她必然会板着一张臭脸,面无表情地呵斥一句“滚”。

南禺眼泪倏地消失了,还顺带勾了勾红唇,“不准有下次。”

说完,南禺就迈着轻盈的步子进了迷雾。

叶清影埋着头自是没瞧见,耳边回响着这句半嗔半警告的话,指腹抚了抚鼻梁。

罢了,她年纪大,俗话说尊老爱幼是美好品德,先让着吧。

她想通了,轻轻“嗯”了声。

久久没传来回应,叶清影抬眼一瞧,连个人影也不见。

又消失了?

叶清影心底没有来的一慌,一双眸子染上急色,环绕四周乱瞟着,步伐也稍显凌乱。

“南禺?”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手腕上多了几个白色月牙印记。

南禺方才有些气恼,刚被新一团黑雾包裹,就担心起叶清影安危来,于是心底最后那点气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便顿住脚步等她。

那呼唤一声盖过一声大,南禺理了理衣袖,不紧不慢地道:“目无尊长。”

黑雾中又传来一声戏谑,“这师叔为何又不喊了?”

叶清影不说话了,先是一愣,然后从中品出一丝不同寻常的亲昵,这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又杂糅成乱糟糟的一团。

南禺耐心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影,鞋尖碾了碾泥土,催促道:“不过来在发什么呆。”

“来了。”叶清影揉了揉脸颊软肉,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恢复成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之前仿佛昙花一现。

两人并排同行,连左右肩的起伏都如出一辙。

黑雾如影随形,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叶清影手臂往里伸了伸,黑雾落荒而逃,极有分寸地保持着距离。

所到之处也很熟悉,山峦起伏的弧度,纵横交错的小路,很容易就能辨别出她们此刻正身处于唯一的入村小道上。

越往里走,大不相同。

这儿可热闹得很。

一道道人影与她们擦肩而过,叶清影的视线豁然开朗,耳畔突然响起了声音。

弦月消失了,红彤彤的太阳高悬,日头毒辣得很,一个寸头年轻人上身穿着一件汗衫,裤管高高挽起,露出雪白的脚脖子,脖子上搭着一条泛黄的旧汗巾,正趴着腰卖力地割着麦子。

毛刺刺的飞絮漫天飞舞,南禺鼻尖似乎痒酥酥的,肺腑间充盈着青草的香气。

“光义——”路的另一端传来一声模糊的叫喊。

田间劳作的男子仰起头,几滴汗水顺着力道飞溅在麦穗上,手里仍握着镰刀,手臂包裹着厚实的肌肉,他咧着一口白牙,瞧着十分俊朗,高声应道:“在哩!”

女孩儿的声音逐渐近了,碎花布衫,长裤草鞋,两条粗黑的辫子乖巧地垂在身后,她跑得有些急,胸脯起伏不定,两颊酡红,“妈把饭做好了,我来叫你。”

男子挠挠头,清澈的眼底映着一片金黄的麦田,嘿嘿地笑了两声。

女子拾起地上多的簸箕镰刀,说道:“快走,中午热得很。”

男子擦了擦汗,一边说着不碍事,一边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壶水。

“下午我和你一起。”

“姐,不用,最多再一天就忙完了。”

“那不行,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了。”

“......”

人影从叶清影的心口穿过,她朝着他们相携而去的方向愣神,直至身影变得扭曲模糊。

头顶是暖烘烘的太阳,但实际感触确是凉悠悠的。

南禺朝里瞥了一眼,问她:“地图呢?不画了?”

叶清影摇摇头,“不画了。”

南禺含着笑,打趣她:“记住了?”

叶清影唇线绷得直直的,“全忘了。”

目之所及是飘在半空的房顶,往高处流的小溪,扭曲拧巴的树冠,肚皮朝上的公鸡以及奋力打鸣的狗。

千奇百怪,光怪陆离,很像印象派的画作。

眼前的画面突然像上世纪的没信号的旧电视机,驳杂的雪花纹闪烁,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置身其中,令人头晕目眩。

突然,耳畔又传来一声轻喝。

房门直接被踢开,门闩上的铜环悠悠晃荡,长者模样的人急吼道:“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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