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凉阖上盒子。
还有相机,没电了。他随意塞进抽屉后关上。
至于粉色盒子,他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回国,免不了会记起往事。他想,但这不过是人对过去的事那点微小的缅怀。以前的感情再刻骨铭心、撕心裂肺,时间会刷干净的。
这些年,她的样貌已模糊了许多,以至于到了睹物才能联想到过去的地步。他有时甚至觉得讶然,原来自己还有过这段过去。
然后便抛在脑后。
曾经深刻的脸,现在真有点想不清了。
如果偶遇了。他想,或许在超市,她梳一个马尾,抱着孩子,低头挑挑拣拣,准备一家的饭菜。
他还是会认出来,也会走过去,和她打招呼,笑着说。
“宋轻轻,好久不见。”
只是老朋友般的问候。
3
晚间。雪继续飘,左摇右歪地落进泥土,落积灰的街灯盖,落进梦乡。
第二日,化雪了。上午的九点,街上的车络绎不绝。
林玄榆双手哈气,放眼望去。
女人果然坐在她的小凳上,依旧是那身碎花衣和牛仔裤,冬风一刮,仿佛就会被吹没。
他几步跑过去,拎起她的衣领,用力拉她进到没有冷风的店里。
“真不怕得病?”少年讽刺一句。
随即他问她睡哪间屋。宋轻轻指了指,他拉她进入房间。
她房间简陋,一眼看全。一张木板床、一个土黄色塑料衣柜。床面整洁,一床旧式大红花棉被叠得四四方方。
林玄榆在她衣柜里翻翻找找。总共十来件衣服,唯一一件厚的、质量好的,还是不久前他买的。他拿出,像清晨的母亲,扯着她的手臂利落地往衣袖里套,一面絮叨。
“说你傻你不爱听,我虽然说这件是接我穿的,我又没说其他时候不能穿,你就不知道变通一下? ”
宋轻轻挣扎一下,又没动了。
穿好了,她无神地看着他。
林玄榆坐在床上,把兜里揣得热乎的新手机放在她手中。
看她不解,他嘴角上扬一边。林玄榆把她拉近:“手机。会用吗?我教你。这是开机,这是指纹解锁,点这里是拍照。还有这些软件……”
他不厌其烦地为她一一解释,为她申请了微信号,把自己加进去。
“第一个是我的电话号码,你……”没事可以打我电话。
林玄榆偏低眼,没说全。他抿下嘴,换成:“有事打电话,听到没?”
宋轻轻低头看他的手。这一幕一幕,似曾相识的话。她木头般唤了一声。“凉。”
又凉了?
林玄榆放下手机,食指碰一下她手背上的肉。的确凉。
“天凉?手凉?”
她又不理人了,只一心一意地盯着手机屏幕。
林玄榆看她呆呆的样子,对她心智低下,却又有个美丽皮囊感到可惜。他摘掉自己的围巾,拉着她的双手,一左一右贴上自己的脖颈。她手的温度瞬间冷得他身子一抖,于是将她的手按得更紧。
“穿那么少怎么不冷?!”
似乎懂得这种温情没有一点邪意,她没有情绪地看着他。
林玄榆抬眼,正好与她对视。他看到她瞳孔里难掩柔情的自己。他一下撒开手,耳尖出现了血色。
他在做什么?
“你以后穿多点。”
“我只是刚好路过。”
他提高声调,掩盖他的羞臊。
本来他嫌弃这儿,连同这里的人也跟着看不上。现在他却主动给她挑手机,还一大早冒着风雪送过来,还给她暖手。
林玄榆惊着了。他匆匆地绕过她,套弄围巾的手法局促又慌张,落荒而逃般开了门,连招呼声也没落一个。
怪了怪了…
林玄榆双手直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喃喃自语。他低着眼,脚步飞快,嘴里不停喃喃。
他真的是…变得越来越奇怪。
青年白俊的脸藏进灰色围巾里,呼出的白气徐徐,睫毛上落了雪。
黄昏,林凉坐在车上,抬手看了眼时间。
晚上家里给他要办一场回国的欢庆宴,订了酒店包厢。周日下午林玄榆被主任叫去安排一些学院事,林凉等在这儿接他。
来早了。林凉滚了滚喉咙,有些口干。他打开车门,动身去学校附近不远的超市。
一袋草莓酸奶。这是他没能改掉的习惯。
林凉从保鲜柜拿出酸奶,走向收银台。只是转弯时,有声音乍出。
男人嗓子粗犷,似在不远:“宋轻轻,给钱。”
林凉下意识停下脚步,垂眼,看向左手食指上的银白小戒,他轻轻摸了摸。
女人隔了很久,在他忍不住抬步离开那刻,才终于说了话。
时隔八年熟悉的声音,还跟过去那样,呆呆的。他转着戒指,心轻轻一颤,很快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