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只有这些了…
还是这样不会强硬拒绝。
林凉转了十多圈小戒,手里的酸奶冻得他指尖微红。
他不想待在这儿,便拐弯,出去了。
五米前是那两人的背影。一高一矮,竟意外协调。
女人头发长了。用黑色橡圈绑成高高的马尾,个子变没变?不清楚。他没印象了。但他记得她走路,跟现在没差什么,慢吞吞的,一步当两步走,仿佛所有的苦都沉甸甸地压在她脚上。
还是有变化。譬如,身边人。
这个男人的确不堪入目。他平心而论。
油腻的发型,一件乱糟糟的呢子外衣,破旧的牛仔裤,整个人烂得让人眼睛难受。
那男人轻浮地摸了她的头,林凉还是由不得叹两声。摊上这个眼袋耷拉,胡子拉碴,满脸酒醉的男人,还真有些可怜。
人有怜悯。大抵是为自己年少时不顾一切的爱惜,最终她还是沦落至此,他感到惋叹。怕她丈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林凉没去招呼,他默默付款离开,途中咬开袋子一角,缓缓喝下。
七点左右,下班高峰期。林玄榆打电话来说他已经到了,他说好,断了电话穿行人流,去往他的停车点。
“林凉。”
身后貌似有一声呼唤。
他下意识转身,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群脑袋。他偏头仔细看了看,人群叽叽喳喳,也没了他的名字。
或许听错了,人都有被叫名字的错觉。他想着,转身走了。
林玄榆已经等在车前,林凉扔了酸奶袋子,打开车门,开往酒店。
夜色越来越浓,车往前开着,林玄榆掏出手机,上下翻看,过了十几分钟,终是忍不住打开微信。
他手指快速地打字,又删除,打字,再删除,最终发送的只是一个字:“喂。”
署名为轻轻的微信号,几分钟后都没有回应。他有些恼,关了手机,又打开,又关上,反反复复。
林凉瞧他怨如林妹妹的模样,禁不住笑了:“她家境一般吧,不然怎么只给她买个中等价位的手机。”
林玄榆闷闷地“嗯”了一声,环着手臂看窗前一闪而过的车灯,想了很久,鼓着勇气,向林凉说起心事。
“表哥。我发现……”少年不好意思,吞吞吐吐。
“嗯?”
“可能你觉得……”
“你说。”
“她比我大六岁。”
林凉什么也不说,平稳地打着方向盘,脸色平静。
“她在浴足店工作,那地方……不太好。她不爱说话,但我就莫名放不下……”他平时的好口才,在此时却吞吞咽咽像是口吃。矛盾的心情让他扭捏。
林玄榆继续说:“而且,那里的人都说她脑子不好。”
刹车声戛然而止,他的上身猛然向前扑去,这突来的刺激吓得他脑子一片空白,话猛然收回。等腰背撞回椅背上,林玄榆急忙按住激烈的心跳,又转头,不解地看向另一侧隐在黑暗中的林凉。
“表哥……”
良久,林凉从车里拿出烟盒,掏出一根烟,缓缓点燃。车窗外灌来一阵寒风,吹散他额前的碎发。
“跟她断了。”他吸了一口,摸向戒指。
“表哥,因为她穷?还是因为她是个傻子?”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林玄榆的声音硬起来:“是,要门当户对。但是表哥,我,我就想冲动这么一次。”他看向林凉。“表哥,你帮帮……”
砰!
林凉的拳头突然捶向左侧车窗,林玄榆从见听过他这样克制愤怒地说话。
“她是个傻子。你觉得她懂感情?她的感情就是谁对她好她就跟谁走。这种人,呵,你单方面付出,她只知道索取,你觉得你能撑多久?冲动?”
男人在黑暗里,骨头的疼痛没半点干扰。点点烟星火照着他的眼睛,嘲讽而明亮。
“我劝你冷静。”
林玄榆吓到了,他从未见过表哥这样失态。
林凉闭了闭眼,转了好几圈戒指,一口气吸完那根烟,熄灭了。
他转头看向呆怔的林玄榆,恢复了温和。
“刚刚没撞到吧?”
林玄榆摇头。
“抱歉。你还是认真想想吧。”
林凉抚上方向盘,踩着油门,车子启动。
窗外掠过一辆又一辆的车,林凉的左手缓缓撑在窗沿上。
他望着远方,手指压着太阳穴,目光散走了,散在远方。
回忆中,窗外一株野生的青藤绿得自然,风摇着风铃。
少年含笑,在最爱的书籍扉页,行云流水写下一句话:
你若是一株檀香属,我愿做一棵高大的凤凰木。
4
不知怎的,今年下起雪来没完没了。白色编成天罗地网,整座城市全然萧瑟、惨白。
小翠几天没来上班了。徐嬷说起时,店里的人才知道她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