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开始的,今天是第九天。”
“身体反应?”医生无疑是在生气,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睡眠影响最大,入睡很困难、睡着也会陷入梦魇,然后断断续续地惊醒,每天的睡眠时间可能不足三小时。不过最近两天有好转。”
俞远能看得出来,要不是职业素养的压制,那医生大概已经想要张口骂人了。
“你能转变想法积极配合,是非常好的事。”正了正神,医生缓声道,“但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体对目前所服用的这几类药物有非常大的依赖性,强制戒断,对你绝对是有害无益。我的建议是,先用依赖性较轻的药物进行替换,然后慢慢减轻药量,循序渐进地进行戒断,这样对你的身体伤害是最小的。”
向野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俞远都认为他已经默认同意的时候,突然出声道,“太慢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一点。”
医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似乎习以为常,正要开口再劝,俞远站起身走到了桌边。
“医生,就按照您说的那样。”俞远的手掌覆在向野肩头,垂首和正仰头看来的人对上眼神,“你说想要我帮你,那就听话。”
言闭他看向对面的医生,笃定道,“就照您说的,一步一步来,我们不急。”
向野没再提反对意见,那医生在他们两人脸上逡巡而过,似乎觉得诧异,良久才应道,“好。”
复诊结束之后,俞远提着新开好的药,两人一起朝停车场走去。
回程向野明显要活跃不少。
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下来,流动的风瞬间灌进被午后阳光晒得沉闷燥热的车厢。
车子驶出医院,向野才摇上车窗,发问道:“复诊结束后,医生单独留你说了什么?”
俞远抚动方向盘,将车稳稳开上离城的高速。
“医生说了,”俞远道,“和家属说的话,不用告诉患者。”
向野被这话里的“家属”两个字深深取悦到,尽管没问到答案,也没再继续追问。
——
绿色窗帘在眼前飘过。
俞远坐在桌前,和对面的医生隔桌而视。
“我是三年前接手向野的心理治疗的,三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让别人陪同来复诊。”医生习惯性地抬手撑了撑鼻梁上眼镜,“看得出他很信任你。”
“说实话,今天我很惊讶,因为在此之前他的治疗态度一直很消极。虽然他从没表现过任何的轻生行为,但这种消极,并不比自杀好多少。”
“开始进行药物戒断之后,戒断反应可能会比较激烈。患者的抑郁焦虑躯体性表现会更加频繁,主要现象就是睡眠紊乱、食欲消退、性功能减退、精力丧失。非特异性的躯体症状可能还会出现全身疼痛、周身不适等情况,比如心慌、气短、胸闷,严重时一定要及时救治。”
“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的治疗,亲人和朋友的帮助是非常重要的,有患者信赖的人配合,治愈的可能性就更大。”
——
酷路泽回到熟悉的县城,红灯亮起,宽大车身缓缓刹停在路口。
身旁的人悠悠转醒,伸长手臂打了个哈欠,“你车开得很稳啊,什么时候学的?”
俞远闻声,视线落在方向盘上,缓声道,“以前就会,成年就去考了驾照。那时候我爷爷在肿瘤医院住院,那个驾校离得很近,我学完车就能顺道过去看他。”
红灯跳过,车流向前,俞远挂挡跟上,调转车头朝长街的方向,几分钟后,停稳在东门大院里。
向野没有立刻下车,眼神放空地看着窗外红霞满天的黄昏景色。
俞远也没有动作,有什么薄如蝉翼的东西,亟待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来戳破。
“要问我什么?”向野最先打破沉默。
“为什么那么急,突然想要戒药?”俞远道。
向野从窗外收回视线,回头看向俞远。
“啪嗒——”
安全带解开发出的声响,在无声的空间里宛若一道惊雷。
视野里,向野的身体一点点倾靠而来,俞远四肢僵硬,像一只被锁定的猎物。直到距离近在咫尺,鼻尖几乎都能觉察到彼此的呼吸,俞远才听到向野那叹息一般的低语:“你觉得呢?”
那口吻像是在和空气缠绵,有那么一秒钟,俞远甚至觉得向野会吻自己。
但很快,眼前的人就将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微不可见地将距离拉到暧昧以外。
向野的眼神在他脸上留连,像一道若有似无的轻抚,随后饶有兴味地问道,“你这个表情,我在你想象里做了什么?”
第49章 深绯
——“我在你想象里做了什么?”
话音在俞远耳畔经久回旋,如同烈焰烧灼思绪。脑海里那根几欲断裂的线,此刻仿佛也被炙烤,岌岌可危地发出赤红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