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听想避开,被他拦住。
“此间风凉,皇姐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该伤了自己的身体。”
他比尤听高出不少,执伞的姿态看起来闲适悠然。
忽然的,就想起很多年前。
他和身旁的人走过无数遍这条路。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萝卜丁,下雨的时候便会紧紧牵着皇姐的袖口。
可到如今,他每想近一步,都只能换来皇姐冰冷的眼神。
贺止戈喉头微哽。
他轻声说:“皇姐,我已经变得足够强大。”
就像刚刚面对皇后,那曾经对于他们而言高不可攀的人物,也拿他没办法。
他已经不是当初瘦弱的孩童,能够将皇姐护住身后。
“所以,”贺止戈低低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再看我一眼?”
声音融进漫天的雨幕中,模糊而飘渺。
尤听没有看他,径直走进了绵绵细雨中。
她说:“贺止戈。”
“我们的路,就走到这里了。”
那声音分明清灵,却比匕首还要锋利,将贺止戈的心头割得残破不堪。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好长的时间,贺止戈仍然站在原地。
握着伞柄的指根发白。
侍卫小声提醒:“殿下,我们该离开了。”
贺止戈凄然地扯了扯嘴角,他看向跟随他多年的副手。
眼神找不到焦距,如同迷茫无措的稚子。
他好像头一次这般清晰地认知到——
“皇姐她……好像不要我了。”
……
……
青粟跟着尤听回到端阳殿,一路沉默。
她抬眼悄悄瞥着尤听的脸色,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青粟是跟随尤听时间最长的婢女,所以也基本上知晓贺止戈和尤听之间的纠葛。
她不知道贺止戈对公主抱有别样的心思,只以为他是不舍得断了这姐弟之情。
深宫这样的地方,血脉亲情何其珍贵。
青粟亦有些慨然,想了想,思索着问道:“殿下,您真的要对三皇子那么绝情吗?”
尤听拿着本书,随手翻过一页:“是他逼我的。”
如果不是出了昨天那档子事,也许尤听还能对贺止戈残留那么一丝的姐弟情。
深宫之中,为了得到皇帝的一个眼神,人人都勾心斗角,针锋相对。
这日子过得无趣而寂寞。
在青粟来之前,贺止戈是陪她消磨时间最多的人。
他也曾经神色单纯地站在她面前,拍着胸脯说:“以后阿止会长很高很高,永远保护阿姐不受伤害!”
会在看书时突然出神,随后笑嘻嘻地说:“待我长大,就带皇姐离开皇宫。”
“阿止知道,皇姐不喜欢被困住的感觉。”
但他现在,偏偏成了那个最想囚禁她的人。
贺止戈都不择手段,想算计到她身上来了,这点情分不要也罢。
贺止戈的好,她承受不起。
更不稀罕。
“可是殿下,”青粟犹豫地开口,“三皇子现在位高权重,以后更有可能……”
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贴近尤听耳边小声接着说:“夺得太子之位。”
“殿下,您已经到了适龄之年。以陛下对您的态度,指不定会给您指派个破落户,随便嫁了过去。”
青粟是当真为了尤听感到忧心,字字句句都在为尤听所考虑。
“若是有三皇子做靠山,真到了那时候,您也能没这么被动。”
尤听笑了一下:“我知道。”
别说,这种事宁景帝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当今朝势算不上平稳,不然贺止戈也不会选择投身行伍,常年在外征战。
战争意味着劳民伤财。
没有哪个掌权者希望自己所执掌的时代,被后人提起的时候,永远只有战乱。
尤听估摸着,和乌金国的仗应该打不了多久。
宁景帝会选择议和,而向来帝王选择议和的最佳方式,便是和亲。
作为长女,又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尤听会被献祭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些情势,她身在其中,自然比青粟要看得更清楚。
不过,她宁愿自己试一把,也不想将希望寄托在贺止戈的身上。
她们之间的缘分,便像那条小路。
路到了尽头。
她往端阳殿走,他向宫门外去,方向本就不同。
青粟问:“那殿下,您打算怎么做呢?”
尤听将手中的书卷又翻过一页。
“首先,得有足够的筹码。”
就像贺止戈那样,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变成如今炙手可热的皇储人选。
宁景帝和皇后从前对他爱搭不理,现在一口一个阿止亲热地叫着。
正是因为他有足够强大的兵权。
军伍严谨,尤听插不进手。
但朝堂之上,可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