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太宰治问。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说,“他从来都没有告诉我。”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忙找一找。”涩泽龙彦冷不丁地开口道,“我知道有一种仪式可以找到人的真名。”
“不用了,如果这个名字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的话。”内格瑞克里斯翻到下一页,“那就说明他并不想要用自己的名字进行葬礼。”
也许对于梦境里的那位全身都是落满了雪白的先生来说,属于自己的最初的名字早就和人类最繁荣的那个年代、和曾经的梦想一起离去了。
下一页上是零零散散的别的名字。内格瑞克里斯很有耐心地在不同语言的名字中一个个地看下去,最后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熟悉的单词上。
黑兹。
太宰治他们比他还要更早一点看到这里,所以注意到了对方视线落在这个名字上时表情一瞬间的变化:也许有那么点一闪而逝的短暂难过,但很快就变成了沉重的柔和。就像是一只有山那么大的猫。
但并不意外,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这位在人们临终前倾听话语的人在这个世界能停留的最后时刻选择去拜访她,就是因为她很快就会选择死去。
“她已经被各种情绪折磨得太久了。”
他说:“愿她能好好休息一下。”
他合上报纸,放在桌子上。他最想要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了。
然后他打开电脑,输入黑兹的名字和死亡时间,从里面找到了她,然后看到了对方对自己开放的信息。
她一定想过很多次自己死后的事情,里面的内容一大段一大段的,很详细。
“故事开始了,内格!”
她说:“一个故事的孕育是用作者的死亡作为开端的。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交给读者了,真是让人好奇又担忧……这个故事最后经过一个又一个人们的丰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我总算理解作为母亲的心情了。你说过,以后都不会再来了,所以我就给你剧透一下我准备好的剧情吧。你记得我说过这个故事里有真的也有假的,对吧?这里面最真实的东西就是作者的死。”
后面真是一大串唠唠叨叨的叙述,内格瑞克里斯看完了,拿出一支铃兰放在电脑前面,看着上面那个人的照片。
那是她还很小的时候照的。长大后她似乎从来都不照相了,所以只能拿这个来当遗照。照片里的她也是躲着镜头,一对眼睛是黑色的,一看就知道是在黯淡的光线下照的。她的眼睛和螳螂一样,会在不同的光线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没有机械翼,一对不算很好看的小小的透明翅膀在她的身后,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传说故事里小小的,翅膀还没有长开的花精。
第206章 在火中
接下来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型的告别。
内格瑞克里斯在这件事情上总是表现出他超乎常人的耐心。他从电脑上面搜索出每一个他曾经参与其死亡的葬礼,语调沉静而又柔和地对着在场的玩偶们讲述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死,他们的葬礼。
“这是瑟提文尔。他喜欢唱歌,他是很我遇到的很少见的不想死的人,可能是因为他还是一个孩子。他说自己一定会活下去的,等他的手术做完后就给我唱歌,我要带他一起去那座城市的郊外去找绵羊陪他玩。”
内格瑞克里斯点开一个文档,照片上面的男孩笑得很开心。他的亲人那一栏是空着的,归属地是一个社会组织。
这个世界的很多孩子都已经被社会化集体抚养了,他们的世界里天生地缺少父母的存在,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个时代的人天生的焦虑与紧张让他们本来就不适合承担作为父母的角色。但社会化的抚养机构也对这群孩子成长过程中来自大人的爱的缺失没有什么办法。
“有时我觉得他把我当成了父母。”
内格瑞克里斯说:“有段时间他一有什么事情就要喊我,还喜欢在我的面前炫耀和逞强。当时我是被那个儿童抚养机构邀请来为他送行的——这句话有点奇怪,但我相信他们当时就是这个意思。”
“我大概照顾了他一周,一直都有点手忙脚乱。那是我第一次面对孩子的死。而且我也不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家长。”
他叹了口气:“希德在这方面肯定比我更加合适,他是一大群孩子的爸爸妈妈……可是他肯定不想看这么悲伤的场景。”
他低头朝着下一个文档看去,点开来:这上面是另一个人的名字。照片上是一个全身湿漉漉的少女。
“这是西柯汶那。”他说,“她说自己的家乡就是那里,所以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我们的相见更像是意外,当时是她掉进了水里,我把她救了上来。人们说她有点妄想症,总是幻想自己是从大陆的另一边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