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得芬和得香之间,还有个孩子。那时何老太刚结婚两年,她是个勤劳肯干的,每天没日没夜的在田间劳作,赶上农忙时,她比男子还卖劲。
正值春耕,那一年的天气格外炎热。她在稻田里埋头插了一天的秧,猛地直起身时,眼前金光闪烁,就那么直愣愣栽了下去。醒来时,她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只不过又没了。
没了便没了,日子还得照常过。她上有公婆,下有一岁大的娃娃,屋里屋外那么多农活要忙,容不得她悲伤难过。
老五的去世却是个意外,三岁大的奶娃娃,还穿着开裆裤,成天上窜下跳地,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可家里老老少少都喜欢这个闹人精,他是个会看人眼色的,哄人开心最有一套。
先是奶声奶气地叫唤你,脏兮兮的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花生或是舍不得吃的一块糖,两颗乌黑圆溜的眼睛望着你,给你擦眼泪,抹鼻涕,亲亲你。再多的悲伤或是难过,都融化在这烂漫天真里。
出事的前一天是个雨天,大雨来的猝不及防,大颗大颗的雨珠将泥地砸出一个一个的小坑。许是天气变得太快,从下午他就开始咳个不停,老人家给他兑了点糖水,哄他上了床,便顾自忙去了。
家里总有干不完的活,老人也不能闲着,喂鸡,喂猪,砍剁猪草,或是将收回来的稻谷打成米。眼看着天也要黑了,在地里山头忙活的人也要回来吃饭了,于是又匆忙地放下手中活计,生火淘米洗菜。
一顿忙活,直到吃饭时才想起来老五还在床上躺着,不吵不闹地,手伸进去一摸,又被烫的缩了回来。
众人也顾不上吃饭,帮着小两口戴斗笠,披蓑衣,将孩子裹了又裹。那会的镇还是个村,是后来发展起来才合并了几个村变为如今的镇的,大家想要看病,得去更远的县城。
两人冒着大雨,怀里紧紧抱着老五,眼睛半睁半闭地往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碰上个赶着马拉板车的,他也正要往城里去,便顺路载他们一程,直直将他们送到了医院。
来不及道谢,下了车,抱着孩子就哭喊着往里跑,跌跌撞撞地。
到底是去的晚了,人已经烧糊涂了,又因发烧引起了别的并发症,两人在医院守了一夜,人最后还是没了。
何老太这回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孩子没了就没了,那是她怀胎十月,时刻怕碰着伤着的老五啊。
累了他小腿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帮你捶肩挠背,渴了他给你端碗倒水,摇摇晃晃地生怕水泼出去。
昨天早上出门时他还在门口跟着大公鸡后面学打鸣呢,跑跑跳跳地皮的不得了,怎么这会说没就没了呢。
第22章
何老太不愿意去城里大操大办,一来她为人朴实简单惯了,去县城酒店里过寿对她而言实在有点过于隆重;二来她的老熟人都在村镇上,在家里置办大家都方便自在些。
这是何老太第一次过寿,两个女儿早早地就从外地赶了回来。
丁青蔓走进院子隔着窗就听见有人在屋内闲聊,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犹豫间,有人自屋内起身向外走来。
“你是……?”
丁青蔓笑着喊了句:“得芬婶,好久不见,我是青蔓。”
来人作震惊状:“蔓蔓,你都长这么大了?也难怪我们总念叨老了老了,你们都长成大人了,我们能不老吗?”
说完笑着拉她进屋,屋内几人听见声音,纷纷朝外面看,见是丁青蔓后,都招呼着让她往里去。
丁青蔓不知道何奶奶家里来了客人,她是想着没两天就要置办酒席,来问问何奶奶有没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
何奶奶听她说完,笑眯眯地回说让她那天只管吃就好了,别的不用她操心,其他三人在旁边纷纷笑着点头。
得香婶从厨房端来切好的瓜果,又倒了杯水放在丁青蔓面前:“蔓蔓你有心了,你何奶奶总在电话里夸你呢,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顾下就顾不了上,得亏平时有你帮忙。”
“是啊是啊,年头那回要不是蔓蔓在,可真要吓死我们这些个老头老太了。”接话的是家住后排的老人家,丁青蔓叫她金奶奶,金奶奶平日里没事就爱串个门子,跟人唠唠家常。
几人夸了丁青蔓几句,话题一转,说回后日办席的事。
“要我说,还是你命好啊,村里这么些个老头老太,谁不是从泥里爬过来的,就是你,碰上个有出息的孙子,吃香喝辣,什么都不用愁。”
金奶奶既羡又妒,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大家同在一个村,都是苦过来的,多年来面朝黄土背朝天,烈日晒黑了皮肤,生活压弯了脊背,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可几十年过去了,怎么她就住上了宽敞漂亮的大房子,过上了城里老太太的享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