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晨雾弥漫,苏殷坐在船头和言婼风插科打诨,没说几句就见前方隐现出一座岛屿的轮廓。
海面上风平浪静,宛若时间静止。船速渐缓,在看清岛屿的全貌之前,几点黑色的船影先映入了眼帘。
苏殷扭头喊了一声,“师父!到了!”
这些小船的船头都悬着油灯,从岛屿的四处毫无声息地淌来,仅漾起伶仃波纹,似是在给亡灵引路。
神医岛这鬼气森森的样子跟神医搭不上半点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入了哪片鬼域。
等到亓容等人出仓时,那几点船影已经包围了他们的船只,像是极不欢迎他们。
苏殷奇怪道:“不都说神医岛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这地儿云迷雾锁的,不会是找错了吧?”
掌船的靖宏道:“天下只有一个神医谷,断不会错。”
临羡也惊道:“奇怪,上回来还不是这般。”
这时浓雾中传来一声低喝,声音浑厚有力,“来者何人!”
靖宏应道:“无欢谷特来拜访!”
随着他们的靠近,浓雾后的船只露出了全貌。其中一艘船的船头上立着个中年人,双手负在身后,身姿十分板正。
“可是上月递来拜帖的无欢谷谷主,君莫?”
亓容微微颔首,“正是。”
“谷主所问岛主已给出过答案,若是谷主做不到,这世上便无药可救,请回吧。”
这中年男子所说的应当是临羡和黛青一起来的那回,问的是如何解开半月寒。
亓容不动声色地说:“今日前来并不是为我自己。”
“哦?所为何人?竟能劳驾无欢谷谷主亲自前来。”
“笼中人。”
三字落下后,中年男子并未回话,而是沉吟半晌,继而和身后的弟子耳语了什么。片刻后,他一挥手,“还请谷主与那位笼中人与我一同前行,其余人于此处等候。”
亓容和苏殷对视一眼,对靖宏道:“日落之前若我们还没出来,就召集附近的弟子闯岛。”
靖宏低声应下,亓容携着苏殷飞身朝小船掠去,两人落地时轻如鸿毛,小船下没有荡开一丝水纹。
中年男子没有废话,小船掉头往神医岛行去。
越接近岛屿,岛上肃杀的气息就越发浓烈。
苏殷忍不住问道:“岛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萧瑟?”
中年男子目光一瞥,讳莫如深。
追溯神医岛的起源,要比无欢谷悠久的多,像这种原本是江湖中的名门望族,后又隐居世外的,多多少少都有一点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苏殷没有自讨没趣继续打听,何况这中年男子估计把他当成了亓容的手下,对他爱答不理的,于是老老实实落后一步跟在亓容的身后。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亓容脚步一顿,又和他的步子保持了齐平。
还没登陆两人就闻到了空气中的硝烟味,等到上岸,入目的是一片片接壤的焦土,浑似刚经过炮火的洗礼。
这种战后颓败的场景过于熟悉了,苏殷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拉住了亓容的衣袖。
这该不会是沧纳军的杰作吧……
毕竟有外人在场,亓容在袖底捏了捏他的指尖,无声地用口型告诉他,“无事。”
中年男子把他们带到一处素雅的宫殿外后,让两人稍作等候,自己先进去禀报。没过多久,他就出来招呼两人进殿。
鉴于神医岛岛主一面难求,苏殷一直以为他是个年过半百,白发苍苍的固执老头。未曾想对方身材高大,面如冠玉。尤其是一双眼睛,温润而不忧柔,眼角微微下撇,俯视之下似是在怜悯众生,当真是和神医岛在江湖上“悬壶济世”的名声对上了。
不过……他这么年轻就有后人了?还是两个……
“这位就是笼中人?”
白亭江的视线先落在了苏殷脸上,再看向亓容,声音是冰冻过的寒冷,“救不了。”
虽然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不过被如此干脆地被判了死刑,苏殷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岛主仅凭一眼就下定论了?”
白亭江冷着脸,朝他伸出手。
“做什么?”
苏殷警惕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这才发现这人拇指上戴着一枚青玉扳指,和黛青手上的一般无二。
“号脉,让你死心得更彻底点。”
这神医岛岛主的行事作风,和他那张悲悯众生的脸,真是各长各的,难怪世人都说神医岛岛主不近人情。
亓容扬了下下巴,“殷儿,给他看。”
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苏殷撇了下嘴,撩起衣袖。临羡把脉一向离不开她那宝贝到死的脉枕,而白亭江只伸出两根手指,就这么悬空搭在了他的腕上。
明明已入初夏,白亭江的手指却冷的如同千年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