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青的目光落在桌上,捏了捏眉心,“苏公子多虑了,只是近日我有些许疲惫。”
这话明显就是在敷衍了,苏殷绕到他身后,伸手拿起压在画纸上的书卷。画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朵君子兰,栩栩如生。墨色渲染的叶片,笔尖点缀的花朵挺拔高雅、风姿绰约。
“画得不错。”
他微微倾身,执笔沾墨。
陆子青呼吸一滞,苏殷的下巴快要搁上他的肩膀,胸膛和他的脊背仅有寸余,肌肤的温度似是要透过衣服渗透到他的背上。
苏殷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手腕一转,边写边念道:“我爱幽兰异众芳,不将颜色媚春阳。西风寒露深林下,任是无人也自香。”
耳畔的长发淘气地垂落,扫在陆子青的脸侧。苏殷的字一笔一划连顿有致,如行云流水,清秀隽永。
“子青,和你的画可还般配?”
陆子青凝视着苏殷执笔的手指,声音细不可闻,“般配……”
只是这声般配,说的是字画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敢去细想。
小羊毫在指尖打了个圈,苏殷直起身,“夜深了,早点歇息,要吟诗作画,明日陪你玩个尽兴。”
“好,苏公子……”
“诶,又见外了不是。”
陆子青眉眼低垂,耳根忽地红了,“小殷也回去休息吧。”
苏殷把陆子青哄服帖了,任务达成,哼着小调回房,殊不知陆子青在案前盯着那两行题字,一盯就是一夜。
又过了几日,苏殷身上的鞭伤开始掉痂,痒得他半夜直哼哼。特别是后背,抓又抓不着,也上不了药,实在是苦不堪言。陆子青忍了一日实在看不下去,亲手效劳为他涂药,只是每次上完药都眼神闪躲,满脸心虚。
苏殷以为他还在为当时天牢里的一顿鞭子心怀愧疚,又是好生开导了陆子青一番。
两人暂时抛开了身份和立场,相处得可谓十分融洽。陆子青不过问他江湖中事,他也不过问朝廷局势,只是静待伤口愈合,再继续南下。
这日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陆子青窝在书房鼓捣东西。苏殷忽然想起那把丢在院里的折扇,扇面上的题字虽然没有落款,却也看得出是大家所提,就算配了相同的玉佩,扇面坏了恐怕也无法复原。
思及此,他急冲冲地跑了出去。
只是他出门还没多久,问琴就送来了夜宵,见屋中无人,他心下一惊,脚步翻飞直冲向书房。
此刻陆子青正盯着桌案发呆,红木桌上平铺着一张画纸,走进了才能瞧见上面是一朵简单描绘的君子兰,旁边还有两行小字。
问琴敲门进去时,陆子青眉宇间有掩盖不住的倦意,眼神更是魔怔,仿若这么盯着,君子兰就能从画中长出来一般。
“公子爷,苏公子不在房中……”问琴蹑手蹑脚地挨到陆子青身边。
陆子青一怔,双掌撑在桌上“腾”地站起身,“他走了?”
问琴忙摇头道:“桌上还放着热茶,应当没走。公子爷,夜深了,苏公子还病着,我去院内找找?”
外头雨势越来越大,从根根银针汇聚成了黄豆般大小,打在叶上的沙沙声也变成了急促的鼓点。
陆子青起身披上外衣,接过问琴手中的雨伞,“我也去。”
【作者有话说】:《题徐明德墨兰》明代·薛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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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拿着伞,别淋雨
天空像是打翻了墨水,又像是被被褥遮盖,透不出半点星光。水家的院子白日里看着富丽堂皇,可因为无人居住,一到了晚上,就透出森森阴气。
苏殷双手扶着栏杆,一步一步摸索到廊道内。也幸亏院内无人清扫,那把扇子还孤零零地躺在原处。他捡了折扇,躲在屋檐下靠墙坐下。摊开扇子,扇面上的山水画已经糊成黑漆漆的一团,背面的题字也面目全非。
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屋檐的红瓦,雨水顺着凹槽蜿蜒流下,滴滴答答溅在地上淤积的水洼里,声音断断续续,听着很是寂寞。
廊道上的灯笼没点,他坐在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扇柄下的半块玉珏。
离开沧纳后的这几年,他的人生跌宕起伏,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好像都曾拥有过,又好像从未拥有过。而今,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每天夜里,他还是会想起君莫,可惜他再也体会不到那份充满爱意的悸动了。
每每这个人的模样出现在脑海中,心房就被尖锐的疼痛撑满了,这股疼痛在他的躯壳里嚣张跋扈,企图把关于君莫所有的美好回忆都驱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