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屋内生了火,苏殷还是手脚冰冷,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段逸风眼神一暗,苏殷极少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他握着苏殷的手给他调理内息,碍着林纪在场也不好做得太过。而林纪内心早就直呼没眼看,心道君莫啊君莫,你的替身都快跟你的宝贝徒弟滚床上去了,你还杳无音信不闻不问,这人跑了也怪不了谁啊。
他握拳咳嗽了一声,“雨差不多停了,我出去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谷主。”
段逸风的目光黏在苏殷脸上就没下来过,林纪也不想在这自讨没趣,揣着逐雪剑出去打探消息。
林纪前脚刚走,段逸风后脚就翻身上了床。他把苏殷囫囵个抱进怀里,眼里的温柔才敢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
他格外小心地拨开苏殷脸上的发丝,忍不住轻抚着苏殷的后脑,掌心的温度和细弱的鼻息都告诉他这人还好好活着,才放下心来。
直到现在,回想起苏殷倒在泥泞中的模样,他还心有余悸。
苏殷似是做了噩梦,嗓音沙哑地呓语着什么,却听不真切。段逸风将他搂紧了些,和他额头相抵,眼里有了湿意。
“是我没保护好你……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亓刃……”
“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小殷,不要怕……我一直在这里……”
苏殷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他想亲亲苏殷垂落的眼睫,最终却还是克制住了没有逾矩。
一经放松,身体的疲惫就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他听着苏殷清浅的呼吸声,渐渐沉睡了过去。
*
苏殷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所有人都在指责他。
苏祈斥责他数典忘祖,古宁逼问他为什么没有认出自己,程珩远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他崩溃地大叫,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解释,只是翻来覆去地问他为什么没有做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烤,下一秒又被扔进了冰窟。他看到自己身上突然多了一道伤口,随后出现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血液渗出伤口,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伤口上滑过。他害怕地想抱紧自己,身体却被禁锢一般动弹不得。他看见那些人,认识或不认识的,趴在他的身边,舔舐着他的伤口。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他宛如被扔进了盘丝洞的唐僧,所有人都渴望着他的血液,在他身上肆意汲取,没有人理会他的反抗,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直到一袭月白的君莫出现在面前,他张开手想要求救,指尖触到君莫衣袂的刹那,忘川剑抵在了他的心口。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君莫绝美的面容映在他的眼里,黑曜石般的眼中滚下泪水。
君莫怎么会哭呢?
他想抬手拭去君莫的眼泪,心口却一疼。
“殷儿,你爱我吗?”
答案就在心口呼之欲出,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脏处的疼痛让他无法集中精力。
“我死期将至……”
不……
君莫在说什么,君莫怎么可能会死呢?
“你愿意救我吗?”
不……
“你答应过我的。”
忘川剑瞬间刺透了心脏,苏殷猛地睁开眼,额上冷汗密集,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君莫的询问。
殷儿,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他眨去眼中泪花,视线经过短暂地聚焦,面前倏忽出现一道丑陋的伤疤。这道疤痕大概是利剑或匕首所致,已经结成了肉色的凸起,烙在心口的位置,可见当初刺剑之人有多愤怒。
他伸手摸上疤痕,脑子里一片混沌,抬头看到的却是亓容毫不设防的睡颜。
自己怎么会和亓容睡在一起……
不、不对……
腰腹处的疼痛提醒着他之前发生了什么,程珩远在刺了他一剑之后,带走了忘川剑,之后是段逸风和林纪找到了他。
段逸风……
是啊,这是假扮成亓容的段逸风,自己怎么可能和亓容在一起……
苏殷安慰着自己,却从灵魂深处冒出一股森冷的寒意。脑海中的质问声越来越清晰,这道疤痕为什么会出现在段逸风的身上?它不应该出现在亓容身上吗?
有什么撕扯着混乱不堪的大脑,永安城破的那一晚,他亲耳听见亓容承认自己泄露了布防图,也亲眼目睹苏祈在亓容胸口刺了一剑。
可那人,不应该是亓容吗……
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不该是段逸风啊……
被欺骗和背叛的恐惧张牙舞爪扑将而来,苏殷飞快地封住段逸风的穴道,用力揉搓段逸风的脸颊,等到露出狰狞的烧伤疤痕才停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