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网,又不是撒出去的。几根竹竿互相交错,把渔网撑起来,竹竿在上面,网在下面。一根更粗壮的木棒作为支点,用长长的粗麻绳把渔网放到河水里,不定时地拉起来。
刘余川说话的时候,拉起的渔网里什么也没有。
“用罾的人,管他们的手艺叫 ban 鱼。我小时候,住在昆州一中里面,那时候的蚂蟥沟有很多河沟,水渠。夏天,雨水大,河沟水渠涨水,就会有人用这种罾在河沟里 ban 鱼。那时候我还在念小学,放学不回家,就在河沟边看别人 ban 鱼。一罾放下去,过上 7、8 分钟,再拉起来。大部分时候,网里什么都没有。有时候,也会有大鱼进网。”
许畅没有再接话,身边这个已经相处多日的高个子男人,用一种娓娓道来的语气和她说话,这还是第一次。
此情此景,加上身边的人,让她心里涌出一丝暖意和淡淡的温情。
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温情。
“我问过那些下罾的人,为什么叫 ban 鱼。不叫网鱼,或者下鱼。没有人回答我这个问题,他们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祖辈这样传下来的,练手艺带叫法都这么传下来的。”
“后来,有个人告诉我。Ban,是扳倒的扳,不是搬运的搬。扳字,古意是拉,牵引。扳鱼,就是把鱼拉起来,拉出来。其实就是罾的用法。”
“那个人叫刘庆明,是昆州一中的老师,还担任过主管后勤和财务的副校长。”
刘庆明,刘余川。大铁桥。宋允铭,宋建军。还有田文明,和他的南下干部父亲。许畅好像明白了刘余川要说的话。
猛地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把自己约出来,却一直不看向自己,只把目光投向江面的刘余川。在他的脸上,没有看到凄怆,悲伤,只看到那种陷入回忆的思虑。
“刘庆明是刘川的父亲,刘川后来把名字改成了刘余川,余,是母亲的姓。改了名字的刘余川,都不再说刘庆明是他爹,也不叫爹,或者父亲,爸爸。就直呼刘庆明。名字,就代表了那个人,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许畅,猜对了。
“不管是叫刘川,还是刘余川,刘庆明都是他爹,是亲爹。这是改不改名字,都无法改变的。”
“对刘余川是如此,对只活到田文明 14 岁的田知赟是。对生在昆州水泥厂,又超越了昆州水泥厂的宋允铭,还是。这是血缘关系,是无法变更的。是烙印。”
烙印。用现在流行的说法,这叫原生家庭对子女的影响。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
一种淡淡的失望在许畅心里涌出来。
“他关心的,还是案情。”
许畅的心里,有些幽怨地想着。
“这座大铁桥,最初的设计和建造是驻军完成的。那时候盘龙江河道淤积,到夏天雨季,经常涨水。驻军帮助疏通了河道,又设计和建造了这座铁桥。设计者叫祝正博,是个矮个子的老广。设计这座桥的时候,是昆州驻军的工兵技术员,转业后,是昆州市建设局的是工程师。祝正博有个女儿,叫祝心蕊,和刘川青梅竹马。”
一阵风吹过来,脸上湿润的感觉更浓了一些。刘余川的思路变换得太快,在许畅的情绪刚刚开始出现波动的时候,却又说出了自己心里心心相念的那个问题。
“我跟你说过,因为说不清,也可能查不清楚的原因,祝正博,祝心蕊,还祝心蕊的母亲关书宜老师,都死了。还有刘川的父亲刘庆明,母亲余岚。两家 6 口人,最后只剩下一个改名叫刘余川的刘川。”
“祝心蕊死的时候 20 岁,她 20 岁的样子,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永远长不大了,就像是天山童姥。我知道,祝心蕊就是我的执念。放在心里,放不下的不是祝心蕊,是我自己。”
“我害怕看不清自己。”
终于,刘余川开始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许畅则知道,这时候的她是不需要,也不能接话的。刘余川会自己把话说完。
“长久以来,都有一个梦境在我的梦里出现。我在一个黑暗的隧道里,两头的隧道口,都是光亮,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黑暗里。有一个人影在外面的光亮出现 ,呼唤我。我看不清楚那个人影,也不可能走到光亮里。曾经我以为那个人是祝心蕊。至少是我妈余岚。”
“可有一天,在梦境里,我看到那个人了。”
“那个人是你。”
在刘余川的办公室里,暂时结束了寻找宋允铭“梦中人”的工作。许畅说服刘余川认同了自己的判断,也说服了顾览和卢一品。
可刘余川却没有马上兑现自己“宵夜”的承诺。
“你懂诗歌吗?我说得是现代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