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四喜娘亲唤做秋娘?七宝微笑道:“曹织造说笑了,我今天来,为的不是拉您下马,而是替我们女人喊冤罢了。”
“冤?你一个细作,叛变不说,如今还设计害死了旧主,有什么可冤?”
“左老可不是我的旧主,我在风满楼做事,从来都不是为了他,这是其一。其二,秋娘若不叫冤,什么叫冤?她已为你瞎了眼睛,死了儿子,最后,却连一条残命都留不得么?”
“哈哈,你知道了……”曹评干笑了两声,眼神突变,凌厉道:“既为死士,便是如此。”
“看来曹织造真是高处待得久了,只会以主仆之事待人了。想来,这也是秋娘没有将事实告诉你的原因,若你真知道了她那儿子其实是你的,只怕当日别说出宫,一尸两命都不在话下。”
曹评大惊,“你说什么?”
“我说,四喜确实长得更像他母亲,可是,您怕是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他,哪怕一次吧?”
曹评此刻那双小眼睛里盛满了震荡,身子虽不动,花白的胡须却不可遏制地颤了起来。
七宝又直视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他有一双和你如出一辙的三角眼,只不过,你眼里尽是权力和算计,而他只有赤诚和对母亲的孝心。”
“你是说,四喜,是我的,我的……”
“你的儿子,你和秋娘的儿子。”
“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曹织造的声音从震惊变为愤怒,最后渐渐低了下去,成了喃喃自语。
七宝心中并无快慰,只剩悲哀,“反正人都死了,您怎么想,自然也不重要了。”说罢,她欠了个身,便欲离开。
“站住!”
七宝脚步一顿,却不再回头。
曹评已很快调整好了自己,还高声笑了起来,“你编排这些,不就是希望我放过你么?不就是希望借我对秋娘的情意,让我对你如今的身份、过去的身份,睁只眼闭只眼么?”
七宝不语。
曹评不死心,仍逼问道:“可你是不是太过分了?这种荒唐话也能随口就来?”
“是,我此番来原是有此意,可现下我倒觉得无所谓了,您要向众人揭了我的过去就揭去吧,横竖我能当上风满楼的新楼主,靠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手段,再有人不服,我杀了便是了。”七宝冷笑着,话锋一转,叹道:“至于四喜究竟是不是你的骨肉,你和我都无从确证了,你要信便信,不信便不信,与我无干,我只是为秋娘惋惜,可怜她为你所用,为你所弃,哪怕你弄瞎了她的眼睛才肯放她出宫,她还是要生下你的孩子。”
曹织造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却又被她打断。
“哦,织造也许又要问,她出宫后很快便嫁了人,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的是你的孩子,是吧?”七宝摇摇头,“我说了,你信或不信,那是你的事,而我要做的,只是替秋娘把这块玉佩交还于你。”话毕,迈步离去。
身后是死一般的静默。
七宝回过神来,见红姑还在等她回应,于是解释道:“你可还记得我那四喜弟弟?”
“当然记得,可惜……”红姑自觉失言,不再往下说了。
七宝自嘲一笑。是可惜,造化弄人,最该死的人是她,此刻也还好好地活着,从未杀过人的四喜和阿香,却都替她死了。
“四喜死后,我去见他母亲,他母亲给了我一枚玉佩,当时我并未细想,后来才发现那枚玉佩的玉穗子有蹊跷,应是皇帝的钦差大臣才用得的……总之,那日,我将那玉佩给了曹评。”
“四喜母亲与曹评是旧识?”
“不只是旧识,还是旧爱。”
红姑很快反应过来,“所以,难道,四喜是曹……”
七宝微一颔首,“这件事,我后来也是想了很久。四喜娘亲的死,既不是风满楼的人做的,也不是左家父子做的,那还能是谁呢?且后来,我又知晓了左澈母亲的身份,便联想到那曹评惯会派遣女细作的,左誉尚且不能抵御他培育出来的诱惑,他自己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亲手喂养了那么多莺莺燕燕,莺燕多情,他未必没有软肋……事情一件一件地串了起来,我这才斗胆一试。”
红姑思忖着道:“所以,四喜是或不是他曹评的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曹评心中对四喜母亲是有爱的,不仅有爱,还有悔意——杀人诛心,姑娘英明。”
“不过是看看他对秋娘的情意有几分罢了,若他无动于衷,也不能叫他死得这么轻松。”七宝懒懒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会拍马屁了。”
“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我过去难道就不会吗?”红姑恼着剜了她一眼,模样甚是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