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元爷?”红姑惊讶道,手上还握着一把木梳。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呀,元爷!”红姑作势要去扶他,却又将袖子往他脸上一甩,“我不过今日多搽了些香粉……”
元守镇大惊道:“迷魂散!你——”话未说完,下一刻,他便看见了红姑身后,他最忌惮的人。
左府。
谢春熙缓缓放下手,手上持着一把滴血的匕首,这匕首曾替她杀过老金,杀过四喜和阿香,杀过一切可能的杀父仇人,最终,终于杀死了始作俑者。
“爹!”左澈不可置信地低吼了一声。
此刻,谢春熙应该高兴,过去,她爱看话本里的复仇瞬间,爱看敌人溃不成军,看他们痛失所爱,堕入沉渊。然而此刻,她却前所未有的沉默。毕竟,她杀的,也是她所爱之人的父亲。
不知何时,弓弩手已然赶来,并迅速就位。
老管家眼疾手快地将左誉拖至一旁,然而左誉脖子上的血汩汩如泉,亦浸了他一身,老管家心里一凉,知道已经无力回天。
左澈心中大乱,一面去搜寻七宝的身影,一面后退着。
她不见了。
左澈心中一痛,手一挥的同时,弓弩手们出了孥。
齐刷刷的孥向谢春熙飞去。
谢春熙的几个随从迅速围住了她,以肉身作墙,死死地护着她。
弓弩如雨。
忽有一同样身着喜服的人闪身冲向了谢春熙,似要救她。
左澈心脏骤停,下一刻,腿脚便不由主地随她而去。
“公子!小心!”老管家扯住左澈的衣角。
“住手!都住手!”左澈一面下令,一面去拦她,却只堪堪扯下了她的红盖头。
不是她!
在肉墙的掩护下,扮作七宝的文瘦死咬着牙,趁着这空当,终于带着谢春熙杀出了重围。
风满楼。
又过去了半柱香工夫,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甚至开始交耳起来。
终于,听雨阁阁门大开。
众人纷纷望去。
红姑出门、侧身、抬手,似为新楼主引路,与此同时,扬声道:“恭迎楼主——”
走出来的,却是盛装的七宝,明目红唇,艳丽至极,与往日的素净大相径庭。她脸上有喷溅的鲜血,和妖冶而不可方物的笑容。
众人一片哗然。
“啊?这是……”
“这不是七宝姑娘么……”
“怎么回事?”
“她不是陪嫁去了么?”
……
红姑力排众议,再一次高声道:“红姑恭迎七宝姑娘登上楼主之位!”而后,抬手,越过头顶,向下,与此同时,屈身,额头贴着手背,手心贴着地面,跪出庄重而不容置喙的一响。
众人面面相觑,有震惊的,有不解的,有愤怒的,也有欣喜的,却都不敢妄动。
“什么意思?她是新楼主?”
“开什么玩笑?”
“元爷呢?”
“她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元爷去哪了?”
……
下一刻,武胖提着元守镇的尸首出来。
众人大惊,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七宝刺死元守镇后,武胖负责割下他的头,因七宝要求他用的刀必须是刺死周允的那一把,而那把匕首已然钝了,才叫他耽搁了一会儿。
武胖双手举着那颗骇人的头,抬手,越过头顶,向下,身子直挺挺跪地,跪出响当当的忠诚与臣服,“文、武恭迎七宝姑娘登上楼主之位!”
从前周允的那一派,百十来号人,闻言,皆不再多言,均肃了脸,也随武胖跪地、行大礼,口中大呼道:“恭迎楼主!”
其余人等惊惧着,再不敢迟疑,纷纷效仿。
“恭迎楼主!
“恭迎楼主!
“恭迎楼主——”
众人的声音响彻风满楼,响彻云霄,乃至整个临安城。
七宝向前一步,颈边的相思豆耳坠轻快地摇动起来,繁复的衣饰亦在地上拖曳出“沙沙”的响声,却压不住日光在她身上投下的光芒。
她低眼扫了扫上上下下跪倒着的众人,而后,目光越过他们,越过平静如练的宁湖,越过天际。
耳边有动听的声音在说:“天地既无处可去,那你便要为自己造一个去处。”
日光明媚,却也有着沉甸甸的重量,她突然意识到周允这话的深意。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谁的棋子,不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影子,她就是她自己,骗过人、杀过人,亦爱过人、救过人。
爱过不爱她的人,救过她不爱的人,又被不爱的人所救,最后,终于爱上这个为她而死的人。
她珠圆玉润的唇轻轻一动,不知是在对谁轻声道:“好,从此以后,风满楼,就是我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