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左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老爷!”乘风亦骇然。
“你以为你瞒得住消息?”左誉看着他儿子的神情,忽觉很是畅快,“这就是你亲手磨出来的利刃?好嘛,向自己人刺去了!当年还你求我放了她,留在身边,呵,若我真答应了,此刻她刺死的,是不是就是你了?啊?”
他?还是她?那个她?无名在房中,屏着气,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父亲!”左澈 不可抑制地呕出一口血来,然又很快地用衣袖拭去了。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么些年,你怎么明里暗里地护着她,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断无可能再留着了!”
左誉话音未定,左澈却直直地跪了地,戚声道:“与她无关,是儿子的错!”
左誉心中一震,却更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女人,永远在坏事。
“是儿子,儿子错了……”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可笑不可笑?这么多年,你从不肯向我认错,此刻,竟要为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跪我?”
左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求你……父亲。”
乘风惊愕。
房中的无名亦心中一痛。
左誉深深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良久,也未置一词。
左澈再一次道:“父亲,求你。”
“乘风!”左誉却开口道。
“在……”乘风抱手。
“去领罚!若你还敢出什么岔子,也不用回来见你主子了!”
乘风最后望了左澈一眼,他还怔愣着。
“是……”
左公子又回了房中。
无名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佯作无事发生,继续插花呢,还是趁他不注意,再悄悄退下呢?
这么想着,突然发觉,他却竟然,似乎,在抽泣。
“公子……”无名突然感到一阵惊恐。
左澈缓缓地、泪眼朦胧地望向她,他薄唇轻启,第一次唤了她一声:“阿宝……”
然而下一刻,无名看见他的表情变得十分怪异,似惊讶,似懊恼,似恍然大悟,掺杂着数种强烈却无解的情绪,她说不好,好像这个名字不该被叫出来,好像这个名字终于被叫了出来。
无论如何,那一刻,无名身子一软,控制不住地跪了下去。她终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无名,这个名字,是多么的好。
二十八、忘死
经此一役,方世知一派皆作猢狲散。谁也不曾想、不敢想,曾经独占鳌头的方爷,须臾之间便灰飞烟灭,还是死在七宝姑娘,一个女人的手上。虽都知她是有些本事的,却也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些。
倒是曾经帮着七宝收拾了李全的那个家伙,逢人便洋洋自得地说什么,我早知七宝姑娘不简单,你们不信,还说我没脑子?你们才是狗眼看人低的……众人起初还赔笑附和几句,听得烦了,便有一厮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脸面,说那又如何,七宝姑娘是能许你高升还是怎么的?她那允爷九死一生,筋脉都断了!且不说往后这楼主是不是他,他能否醒来都还不知道!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少在这儿自矜自傲了……
确实,周允如今命在旦夕,生死难料。
风满楼那些位高权重的倒是唏嘘不已,原本最有可能坐上那位子的两位,却都落得如此下场,难不成,最后竟要那草包元爷来继承谢老楼主的大业么?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大势已定,风满楼上上下下便也渐渐各得其所,一切又有条不紊了起来。
周宅,内院。
起初,谢春熙听闻方世知已死,拍手叫好,至于周允昏迷,却很不信,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他那人,未必比自己靠谱,顽心一起来,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后来,她在周允的病榻旁又哭又笑又闹,来来回回地扑腾,见他纹丝未动,丝毫没有要睁开眼的意思,心里愈发疑惑,事态果真如此严峻了么?正要作势去挠他的痒,殊不知,破天荒的,七宝看也不看她,只向立在一旁的几个厮下令道:“带小姐回去休息。”
而谢春熙的这几个护卫竟也想都不想,便要照做,她这才安静下来,并且意识到形势似乎开始向她所不曾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譬如断了一只胳膊的文瘦和瞎了一只眼睛的武胖,俱不复从前嘻嘻哈哈的模样,如今不发一言,只肃着一张脸,唯七宝的令是听,仿佛她是周允的另一重金身。
谢春熙静静地打量着她,忽觉她陌生得很,不再是从前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永远应承她,永远跟在她后头为她擦屁股的七宝了。
察觉到一道直勾勾的目光,七宝虽怔忡着,却也下意识地回望,于是便与谢春熙探究的眼睛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