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她吓了一跳,忙移开目光,又觉此地无银,复直视他道:“没怎么……”
他半收了笑,挑起一边的眉毛,似是不信。
“哦,我看你,有眼屎。”
……
七宝想来应该是很懊悔的。马车之行,大抵是她最能接近他的时刻了,因为下了车以后,那两尊门童便上赶着来报复了。
虫膳。她还未来得及装作害怕的样子,文、武便一左一右地包裹了她,尖声嚷着“啊!啊!啊!好可怕的大蝎子啊!姑娘,别怕,我们帮你吃掉它!”就这么夺了她的演技。
首饰。她特意挑了一对看着最繁复的耳坠,作势在耳朵上磨蹭了片刻,才对周允道:“我,戴不进去,你帮我吧……”话音未落,却见瘦子和胖子已将那同款坠子在自己耳朵上戳好了,不止如此,每人都还同时戳了好几对其它的款式,两人一边恭谨展示,一边笑嘻嘻道:“姑娘,不劳您和主子动手,您要看这穿戴的效果,看我俩便是!”她愣住,半晌,才道:“呵,呵呵,你们打这么多个耳洞啊,挺会的哈……”
游湖。莫要提了,她夺了周允的浆,然不管往哪里划,总还有一艘船跟着,不是挡了他们,就是撞了他们。失策啊,真不该招惹周允身边这对天杀的。
药浴。这是湘桥城最时兴的交往活动。顾名思义,是取岭南当地的各类特色药材,慢火熬成汤水,倒入浴池中,待凉了以后泡浴,既可滋补身体,又可解这暑热。七宝大喜,心里一揣度,若进去泡上一泡,文、武总不能还那么不害臊地跟着吧?可跟汤馆小二要了间浴池后,回头一瞧,怎么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又忙去唤周允,却见他已换好了沐浴的衣物,不复衣冠楚楚模样,活脱脱一个勾人心魂的浪荡子。她一愣,面色微红,恼道:“你怎么不跟上我呀?”周允也一愣,又挑眉揶揄道:“这药池分男女,我恐不好陪着你吧……”七宝这才回过味来,又急又羞,也不理他,直接出了馆子,心里却大骂了自己一通,她这脑子是怎么回事?哦,文、武是男人,周允就不是了?
……
这么折腾着,三声锣鼓激灵了天,夜市也已开了。
七宝郁郁不爽,又累极,再不理那三个可恨的——两个藏着坏心思,还有一个,傻的!便随意寻了一棵树,倚靠着坐了下来。
这会儿倒是晚风习习、神清气爽了,空气也香甜得很。
一朵白花正正好落在怀中,她小心拾起,以为拾起的是一颗铃铛。
“这是杜英。”周允站在她身旁,将一路给她买的吃食和首饰等玩意交给文、武,而后继续道:“花萼披针,花瓣倒卵,像不像铃铛?”
她不理他。
“你闻闻。”他又道。
她循声嗅了嗅,原来,这香甜味道并非来自不远处的脂粉铺,而是来自这花!她一边还恼他不解风情,一边又因这不曾见过的芳菲而感到雀跃,两厢角力,脸上便一阵喜一阵忧的。
其时,又一阵晚风吹过,杜英簌簌落落,铺了她满怀。周允一时不敢出声,恐扰了这树、这花、这矛盾的小人。旋即,他却又清晰而感伤地意识到,这样鲜活的她,不可多得,于是眼睛更一刻也不肯懈怠地望着,似要把这幅场景牢牢镌刻于心。
而她似乎觉察到什么,抬头看向身旁的人。落英缤纷中,周允长身玉立,也正凝望着她。
或许,这一瞬,她可以将他归类。
不妨就将他归为第二种人。就这一瞬。她心里补充道。
可突然,狂风骤雨一般,杜英凶猛坠落,砸了她一脸。
不远处,文瘦哈哈大笑道:“胖子,用力!再用力……”原来武胖正举着一根竹竿,往她靠着的树上戳……
周允一时错愕,然很快也忍俊不禁,朗声大笑起来。
旅店前。
七宝拉住周允,憋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道:“我累了,要不,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吧?”言毕,也不等他答话,便急匆匆地甩开步子往里走。再这么逛下去,更没有机会近他的身了,索性今晚便交代出去罢!
“掌柜的,还有房间不?”
掌柜见她,笑眯眯地点点头,应道:“哦,有的有的!呢位漂亮姑凉,几缸黄啊?”
“什么?”七宝不解。
“几缸黄啊?”
“什么黄?”七宝愈发疑惑,回头去瞟周允,似是求救。
周允懒洋洋地笑,“他问你,几间房?”字正腔圆,落地有声,把周围客人的目光也引了过来。
七宝一赧,又佯作无事,向掌柜的回道:“嗯,两,两缸黄……”声音却如弱蚊。
“哎!七宝姑娘,别忘了我们呀!我们俩也累了,我们也要休息!这大老远的出来,也别大老远的回去了。”文瘦的叫嚷适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