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旁观墨城和“她”杏花雨中眉目传情、上元桥头依依照水、中秋月下你侬我侬……她和墨城的经年过往和相惜悉数笼上了一层名为黄芷汀的暗影。
那道魂归碧落的芳魂自此如影随形,藏身在她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每一处。
自此之后,每一次四目交汇,每一次云雨缠绵,她都能从墨城深情款款的眸子里窥见另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岁岁年年如云走,她渐渐学会笑不露齿,诗画琴棋,终于在两三年后活成了那个“病如西子胜三分”的黄芷汀,却再也无法用自己的眼睛看向墨城,也无法用黄芷汀的目光直视镜中那个全然陌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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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晚间,宋离于晚膳时分见到不请自来的阙兰若,提了好几日的心终于落回到实处。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阙兰若的心结始于墨城,也唯有他一人能解。
观眼下情形,他两人的彻夜长谈似乎成效显著。
待近前行礼,宋离看清她眸间灵动,适才了解何为真正的“幽独空林色”。与几日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冷相比,眼前人明眸璨璨,不见国母端庄,却更让人不忍错目。
“君上,兰若有一不情之请。”
久不闻她开口求请,墨城微微一怔,随即弯下眼角,一边牵她落座,一边颔首:“兰若想要何物?”
阙兰若盈盈一福身,而后半偎在他怀里,仰头露出右下方清晰又分明的下颌线。从宋离的角度看,盈盈烛光映睫影错落,一双眸子里真真如有星河横淌。
“君上,兰若想将宋姑娘认作妹妹,此后她便是我琉国的王女,地位与我同尊,可好?”
几人齐齐一怔,一时不知她何以心之所至,开口替宋离要如此大的封赏。
待与她四目交汇,宋离忽而明了她的良苦用心。
她能在短短几日间窥见阙兰若心结所在,所倚仗不过几分有情人的同理心。
真心唯有真心能换。那几日里所述之事,三分为假,七分是真。
聪慧如阙兰若,自能一眼看出她与萧西的情真意切,也能瞧出他两人间依稀仍有鸿沟横亘,譬如——在阙兰若看来或许是最紧要的一环——她两人云泥两端的身份之别。
情之相关外人难断,她能相帮之处亦有限。于阙兰若而言,若是宋离能被赐予琉国王女的封号,身份上或许能与大辰国皇子相配。
可于宋离而言,“琉国王女”之称并无太大用处,她和萧西之间的天涧也远不止外人眼里显而易见的身份之差。
她垂敛下眸光,正欲婉拒阙兰若的好意,不知墨城是纵任阙兰若还是另有考量,竟大手一挥,一口应了下来。
“孤本就不知如何感谢宋姑娘才好,”他牵住阙兰若,一边颔首,一边一寸寸抚过她肤若凝脂的指节,“如此甚好。”
不等宋离两人出声,阙兰若已轻推开他,款款站起身,回身朝他盈盈一笑,而提步朝宋离两人而去。
“兰若为宋妹妹备了礼?”墨城剑眉轻挑,似乎毫不见怪她的举止。
阙兰若的眼里三分狡黠,四分俏皮,回眸冲他盈盈一笑,又不紧不慢走到宋离身侧,深深看了他两人一眼。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宋离两人目光追随,看清那东西的刹那,双眸蓦地睁大。
她纹路分明的掌心里多出一双两指宽的小金铃,铃身是用金丝线缠络出的鸾凤纹样,瞧着纤巧又精雅。烛辉过处更是流光溢彩,夺目非常。
“此铃名凤求凰。”阙兰若合拢掌心,将那一双铃铛一分为二,一只交给宋离,另一只送到萧西手中,“凤铃与凰铃相触之时,便可闻锵锵凤鸣,萦绕耳畔。”
她抬眸看向墨城。四目交汇,灼灼情意似林间清泉汩汩不绝,满堂明烛不能堪其盛。
“南琉国人皆知此乃君上与凤娘娘之定情之物,今日一并交由你二人。”她敛下眸中灼灼,垂目朝宋离道,“来日若遇急事,设法将铃铛交给阿原,君上与我定会竭力相助……”
“娘娘,”宋离连忙站起身,“此物太过贵重……”
阙兰若颔首示意她安坐,摇摇头道:“姑娘对我二人之恩才是重于泰山,又岂是一双金铃能比?世情无常,宋姑娘,且惜良缘才好……”
宋离起身的动作蓦地一顿,眸光微微一颤。
阙兰若字字句句皆心意,只她与萧西之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一声叹息没能出口,垂在身侧的手蓦地一暖,锵锵凤鸣声忽如其来,耳畔似有天籁缭绕。她偏过头一看,原是萧西不知何时牵住了她的手。在墨城两人看不见之处,凤凰交颈,十指相扣。
西凉路漫漫,京都秋水寒,悠悠生死别经年,魂梦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