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侯爷的话,”顾维下意识前倾身子,拱着手道,“小人奉命前往东南方向寻找风水宝地,三日前出发,今日刚回。”
“顾大人辛劳。”沈侯合上茶盏,重又盘起核桃,淡淡道,“不知何以效劳?”
“小人不敢!”顾维垂下头,支吾半晌,又嗫嚅道,“小人碰见一桩事,望侯爷能指点迷津。”
沈侯手里的核桃倏地一顿,投向他的视线骤然沉冷。
堂下之人愈发慌张,忙不迭道:“侯爷可曾听说过棋山?”
沈侯静默不语。
沈泽附耳回禀道:“金明殿造办裴悠瑾大人乃棋山人士。”
“正是棋山!”顾维连连点头,语速飞快道,“下官途经棋山时,偶遇一农户家中有一五爪金龙云纹盘,下官再三盘问,才知棋山山阴无人处有个御窑……”
黄叶掠过窗棂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沈侯垂眸而望,不动不移。
沈侯的反应不似他预料,顾维陡然慌了神,他在两人脸上打了个圈,梗着脖子道:“侯爷,那老农还说有此夜半少眠,他曾见过出入瓷窑的车马,主家模样神似裴大人。”
房中瞬息杳然无声。
斜照进窗的秋光掠过沈侯双眸,认出他眼底冷寒,顾维心尖一颤,寒意自心底汩汩而出。
知晓私窑或与三殿下相关时,他喜不自胜,不及沐浴更衣便直奔侯府而来。本以为自此平步青云不成忧,现下才后知后觉自己蹚入了怎样一趟浑水。
沈侯从来慈和有礼,与人为善,可若事关三殿下,侯爷可会任其落人口实?
他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抬起头。沈侯已放下核桃,不紧不慢举盏轻啜,好似彼时沉寒只是秋光浮掠,他一晃眼的错觉。
“不知,”顾维正揉搓着双手惶惶不定,沈泽忽地开口,“是哪几位大人一道去了棋山?”
顾维眸光一颤,惶恐倾泻而出。
四目相触,他陡然低下头,盯着袖口发了会怔,嗫嚅道:“好些人同去,一时怕是记不齐全。”
沈泽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沈侯不紧不慢放下茶盏,接过话头道:“既如此,有劳顾大人来我府中一趟。”
“理、理当如此。”顾维低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泽儿,送顾大人回府。”
顾维倏地抬起头,神情惶恐道:“小人不请自来,还望侯爷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小人计较叨扰失仪之罪。”
“顾大人言重。”沈侯撇开眼,“泽儿?”
“顾大人,请。”沈泽欠身示意。
“多谢侯爷大恩大德!”顾维再顾不得多礼,火烧眉毛般夺门而出。
“爷?”待人影消失在门外,沈泽低声开口。
“去工部,”沈侯转头看向窗外习习黄叶,似漫不经心道,“查清同去之人,一个不留。”
“是!”沈泽微微一顿,又道,“侯爷,三殿下那边?”
“片刻不让人省心。”他轻揉眉心,摇摇头道,“你亲自去一趟棋山。”
“是!”
*
次日,御花园。秋光正盛,芙蓉亭旁月桂靡靡,若锦似霞。
丰庆斜卧软榻,远观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近看美人成双,缓歌慢舞凝丝竹,神色很是惬意自足。
“陛下,花开并蒂,美人双姝,监正大人之言果真有理。”
慈觉笑意盈盈递上茶水,见他春风满面,又道:“说起来,方才听齐大统领提起,替两位娘娘勘察行宫风水的工部中人似乎都已经回京。”
“哦?”丰庆直起身,转身朝门外道,“齐统领?”
“陛下?”齐浩然大步上前。
“可有工部中人来报?”
齐浩然躬身颔首:“回陛下的话,臣昨夜巡查时遇见工部录事牛辙,他说去往下游的顾主事已经回京。只是他两人刚在工部门前碰面,顾主事便推说家中有事,让他先回府待命。他在府中等到半夜,顾主事却迟迟未归。”
丰庆听出他言下之意,正色道:“迟迟未归?那主事去了何处?”
“陛下英明,”齐浩然躬身推掌,沉声道,“牛辙说他碰见顾主事时,对方眉梢带喜,神采奕奕,他猜想对方定是发了横财,便跟在他后头走了一段。后来见顾主事直奔侯府,他便折道回了工部。”
“侯府?”丰庆眯起双眼。沈侯虽兼任工部尚书职,却不会亲理部中琐事,顾维何以直奔侯府?又为何会迟迟未归?
“那录事现在何处?”
丰庆知晓齐浩然是粗中带细之人,既提及此事,必是心中存了疑。既已存疑,他必会妥善安置牛辙。
“陛下恕罪,”齐浩然垂下头,“臣听此事似有蹊跷,便自作主张扣下了此人,现下人已在宫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