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汹涌强大的力袭来,沈慧薇反手拔剑,发出呛然龙吟之声,和在沉沉风雨里,久久震颤不息。丑怪之人竟然向后退了两步!
沈慧薇转首而视,眼色复杂莫测,轻轻吐出两个字,似是念出对方的名字。声音极低,芷蕾没有听清。
丑人听了这两个字,一时倒不发起进攻,又攀谈起来:“我早知云姝会追来,却没想到是你。——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沈慧薇淡淡说:“我不懂你说什么?”
“不懂?”丑人狞然而笑,“你不懂?好大胆的朝廷重犯,居然敢现身于本人面前,还敢犟嘴。你可知我现今动一动小指头,就可要你性命。”
“是。”沈慧薇承认了,“我性命如草芥,不但你,任是谁打算要我的命去,我亦无能耐反抗。”
施芷蕾一直伏在她怀,闻言微有一愣,抬起头来。
“呵,那你为何不怕?”
“你一向谨慎,只有这次似乎过于冒撞了些,不该独自前来的。若在明处,怎么摆布我都可,现在——”沈慧薇慢慢地说,“只怕由不得你。”
“你要借机杀我?”丑人大笑,“这个想法不错。你因我之故,身败名裂,想杀了我一点不意外。”
沈慧薇眼色之中有悲哀不胜的光一闪而过,握紧了手中清光绝世的剑。
丑怪之人眼里涌出嗜血快意:“疏影剑重现江湖啊,好罢,让我试试业已残废了的嚣尘清客,还舞得出当年剑势吗?”
话声伴着雷声,碎裂的黄金鞭似薄冰初动,劈开雨帘,破空的风声压过一切天籁,卷起飒飒秋意直逼人心。
沈慧薇甚至没有放开芷蕾,在那股凛冽秋意即将临身之时,飘然而起,一掠掠出光圈以外。
在此之前,施芷蕾只觉那道割裂风雨和空气的兵气无所不在,但不知沈慧薇用了什么身法轻而易举让过。
丑人赞道:“好!”并不容她有半点余暇,第二势如大江倒卷,气势 膨湃。沈慧薇仍不出剑,依然使用前面办法向前平飞,避开攻势。施芷蕾这一次注意到,其实她动的时候,在快得几乎无法目测的刹那,是以剑点地为支点,才保障了她行动如此流畅。
昔年声名卓著的剑客居然到了这样行动不便的地步,无疑是大悲哀,芷蕾且担心她因顾忌自己而无法出剑,忙道:“慧……慧姨,你放我下来罢。”
她和妍雪一样叫法,沈慧薇神情里一怔,甚至眼光都不敢向她扫视,仅是微笑:“不用。”
丑人突然发现,明明自己两记进攻,而沈慧薇两次退让,却已莫名地和她离得太近了,正暗道不妙,沈慧薇剑势已到。
她的剑法和许绫颜的“飞絮剑法”有若干相似,只是全无那般绵密哀愁,却有着女子难得的雍容大气,清灵绝异,幻化莫名。以芷蕾现时之眼力,甚至无法看出她手中有剑,只觉是蔚蓝浅泛的一池碧波,又似光影离合的一天星斗。
她剑上甚至附着说不出的魔力,将人无形中带入梦魇,沉浸到最难割舍往事中去。丑人以往曾和沈慧薇交手数次,虽知她有这种剑法,只不太相信,他从未见沈慧薇施用过。
但这时,他神情不禁渐渐恍惚,疾风骤雨,化成心底最难忘却一段春风,丑怪之极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颇为奇异的是,芷蕾单看那缕笑意,甚至不觉他难看,当心下有此感受之时,心头突地一跳。沈慧薇在她耳边,轻声说:“别看。”
这一分神,给丑人脱身之机,他猛然大叫:“啊!”挣出剑圈,喘息粗重。
沈慧薇也不追,以剑支地,不动声色地看他。
“你赢了。”那丑人神情复杂地笑了起来,“十年之后,仍是你赢了。不过——”
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你不敢杀我,你所有的,不过是指间风雨,而这天地间风雨,听凭我指挥!”
沈慧薇静静看着那怪人这般的睥睨天下,唯有苦笑。
不论她多么反感他的话,有一点明确无误,她不敢杀他。
当今天下,在未做好准备失去这个人之前杀了他,大乱即至,清云园是否能够承担这个祸乱,沈慧薇避世已久,她不知道;清云园和这个人之间总有一场生死搏杀,而谢红菁如何打算,如何进行,她也不知道。
不但如此,她更明确知道她杀不了他。那丑人背后,已隐隐绰绰显出十数条身影,在雷雨中飘行游弋,淡漠得几乎察觉不出——芷蕾便毫无所觉。
那是与昔日谒金门齐名的两大杀手组织之一,血魔影子纱。论起阴险毒辣的暗杀本领,未必比得上谒金门,但论起奇诡鬼谲,凶恶嗜血,十个谒金门高手也未必比得上影子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