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嫆还没来得及提问,简太太就干净利落地挂电话,摆明了不想和简嫆啰嗦。
简嫆:“……”
才是下午的五点四十五,简嫆没下班,正在满小区跑着换公告,街道办那边又下了指令,说是全市人民都必须下载一个新出的便民 APP,让他们物业处配合做好宣传工作。简嫆抱着所剩不多的公告,站在小区的小路上点开简太太发给她的图片,是对着一张纸拍的照片,纸上面是简福那手狗爬字,列了差不多十本复习资料。
简嫆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地收好手机,继续干活。
简嫆回到家里就在源霖面前抱怨道:“连考公资料都要我帮着买,弄得简福像个低能儿一样,以前简福高考的时候也是这样,什么都让我去做,他一要大考,最累的是我,也没谁跟我说声谢谢,更不见简福能考到多好的成绩,我的辛劳毫无结果,我说他就不适合考试。”
简嫆被当成保姆使用,隔三差五就要往父母家跑,晚上和源霖相处的时间大大减少,她对此极其愤怒,她一天下来最盼着的就是晚上和源霖一起看书的那两三个小时,这是她生活的最大动力,现在全毁了,变得零零散散,她这颗需要充电的电池每天都只能充 30%的电,能动,但动力不足。她又不能跟简太太说实话,说她家里住着个美少年她想陪着他没空给简福跑腿,又不能找借口说加班,如果她说晚上要加班的话,不信邪的简太太一定会直接冲到她办公室去查看。
在简太太眼里,晚上闲在家里的简嫆根本没有立场拒绝帮助正在为前程呕心沥血的弟弟。
源霖成为精怪之后的两千年里都是自己在族里生活,身边没有任何一个生物和他有血缘关系,说自在也自在,说孤独也孤独,毕竟是没有体验过的感受,他原是对书写过很多美好故事的人类家庭抱有极大兴趣,一种用客观的血缘关系和主观的感情共同建立的聚居模式,仿佛的确可以给身在其中的成员带去极大的生活帮助和精神享受。
但在简嫆身边看到的属于她的家庭,似乎又不是那回事。
故事是有,美好却没有。
这似乎是一种幻灭,源霖心里多少产生了波动。
他不是很明白这一群在他眼里十分弱小的生物为什么能搞出这么多不带重样的麻烦事,精怪也生了灵智,可数千年来的生死之间也就那点争夺修炼资源的事可以让大家烦恼一下,平时都轻松得很,而同样拥有灵智的人类却跟他们过着全然不同的生活,这可能是因为人类又有灵智又弱小。可在他的思维里,越是弱小越应该团结,人类却反其道而行。
源霖捧着一本《安娜 卡列尼娜》,翻开第一句话递到简嫆面前,说:“你的家庭就是这种各有不同的不幸家庭吗?”
简嫆苦笑着推开那本书,承认道:“是,不仅有脾气古怪的家庭成员,我们家还不是贵族家庭,没有遗产可以继承,没钱挥霍,只能过一些紧巴巴的日子,不幸中的不幸。”
源霖问出他一直很困惑的问题:“你们人类为什么不能活得太平一些?”
简嫆想了一下,说:“大概是因为我们数量太多又挨得太近了,对太平的定义各不相同,各有棱角,各有追求,各有原则,产生碰撞是不可避免的,像我父母,他们对太平的定义就是全家人齐心协力为简福铺路。也有对太平的定义是不去碰撞别人也不被别人碰撞的,例如我。”
“可以不被撞到吗?”
“很难,但我在努力做到这件事。”
源霖的脑子里当即浮现出简嫆父母和弟弟的脸,只道:“的确很难。”
简嫆吃过饭歇十五分钟就又起身出门了,她要在夜色中开着小电瓶去给弟弟买复习资料并送到父母家里,还不能一上去就走,她得听听简太太的唠叨,不然简太太要骂她没良心,因此在父母家怎么着也要坐半个小时,才能启程回她自己的家。
这一大堆事情加起来,她回到家差不多十点了,洗漱一下坐下来,看不了几页书,和源霖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回房睡觉,不然第二天上班没精神,身体疲倦遭殃的又是自己。
这晚简嫆奔波回来喘口气,接过源霖递给她的一杯水喝了两口。
源霖随意问了句:“还好吗?”
简嫆也随意答道:“还好,我在一个书店里就买齐简福要用的书了,没有跑太多地方。”
晚上的气温不高,但远不到凉爽的 地步,走动起来还是会热,简嫆的脸蛋就被热出了两坨粉红,挺可爱的,源霖笑了一下,伸手摸摸简嫆脑袋。
虽说在一起住了很久,可他们之间很少会有肢体接触,简嫆不适应这一摸,猛地往沙发角落缩去,双手捂着脑袋,说着:“欸!我头上有汗!”小声但激动,声音听起来比平日尖细,像只嘤嘤叫的抗议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