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这场暗流涌动的局,破局者竟会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
隔着红盖头,江扶风依稀瞧见一抹修长清癯的身影。他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他的身形高挑颀长,却因病弱而佝偻着双肩,如那外头高挺的柳树垂落,若非生了病,恐怕气势更甚。
她隐隐感觉被牵着的手心发热,这令她不禁生疑,却来不及思考,公鸡的扑腾打断她端详的思绪。
那王府管事气焰尤嚣。
“柳公子,王爷听闻你卧病在床,特命尔等前来照看,如此殊荣当前,柳公子该受着才是。”
那厮几乎是咬着每一个字去强调。
言外之意,今日江扶风必得和王府送来的公鸡拜堂,即便拜堂的人出现了也无济于事。
从朝堂上的针锋相对搬到大婚当日,明眼人都能品出些当今时局的水深火热。
比起柳尚书的羞怒,除了江扶风表现得颇为平静以外,让她感到好奇的是牵着自己的人,竟更加沉得住心。
她于婚书中见过这陌生夫君名姓。
柳臣,字行尘。
只听柳臣从容不迫地回那掌事说道:“掌事今日替王爷远道而来贺喜,臣受宠若惊,有失远迎。不过臣只是昨夜受了些寒,传了大夫把脉,大夫提醒我多卧床罢了,怎的到了外头就成了我命悬一线呢?”
他的语气温和,尾句衔了浅浅的笑意。
柳臣意有所指,这附近埋有王府的眼线。
掌事脸不红心不跳地扬了扬手中的公鸡,笑着避开了话,“柳公子有所不知,王爷为了寻这大公鸡,可是费了一日一夜。若是柳公子辜负了王爷的心意,只怕我这做属下的回去不好交代,何况做错事了便要受罚,老奴不想喜事白事都在同一日。”
听见这一番口无遮拦的话落,引起四周一阵唏嘘。
柳尚书脸色极沉,朝掌事下着逐客令:“来人,送客!”
一看事端挑起,掌事拿着公鸡的手更是收紧起来朝后躲去一步,那系在公鸡绶带因挣扎而抖落。
江扶风顺势将捏着绥带的手指稍动了动,却未见身侧的人微微偏头看了眼她。
堂外见两位小厮走了进来,结果还未能靠近掌事便给王府的侍卫拦下,柳尚书站在中央与那掌事面面相觑,众人更是敛气屏声纹丝不动,盯着一触即发的争端出现。
“且慢。”一声清润的嗓音打断了这场对峙。
柳尚书闻言回首看来:“臣儿。”
江扶风察觉他缓缓在手背轻拍了下,似抚慰。
手心被他松开,柳臣走到他们面前,朝两侧作揖后说:“今日恐怕难圆王爷之命了。”
掌事一听脸色瞬变,声线压得极沉:“柳公子,可要想清楚了。”
柳臣朝父亲递去个宽慰的笑后,目光落在地上的绶带,“拜堂成亲的绶带都落了,如此不吉利之举,不仅委屈了夫人拜这天地,还诅咒我早逝,只怕并非王爷之意。”
众人闻言朝掌事手中的公鸡看去,果真见绶带不见踪影,还被踩在了掌事的脚下。
掌事拿起公鸡脸色一僵,转头看向柳臣咬牙切齿道:“你分明......”
“夫人,”柳臣不知何时来到了江扶风面前,朝她伸出手,“若再不拜堂,吉时可要过了。”
江扶风闻言勾起一抹浅笑,伸手搭在他温暖干净的掌心,徐徐走向柳尚书夫妇二人面前。
掌事在原地手足无措,听着耳边拜天地的声音落下后,气得将手中扑腾的公鸡塞到身侧的小厮手中,带着一群侍卫灰溜溜地走掉。
礼成之后,江扶风被柳臣小心翼翼地牵着离开了前院,一路沉默回到厢房的院子中。跨进门前,她察觉他松开了手,任由侍女接过自己。
虽然披着红盖头,但江扶风还是感觉到柳臣在打量着自己,此刻她摘不下眼前的障碍物,却还是为方才在前厅时两人的默契之举而动容。
她即时松开了牵着公鸡的绥带,他亦借此反击。
循着他所在之处,她迟疑着唤向他:“柳......夫君。”
江扶风为这一声称呼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别扭。
如果能叫老公,起码都顺口一些。
但是不能。
柳臣话中带着笑意,“其实夫人也可唤我的字。”
那更难叫出口了,江扶风腹诽。
半个时辰前,她同他还仅是陌路人。唤表字这样的亲近行径,江扶风自认暂且做不到。
两人又陷入一顿沉默,因隔着红盖头,江扶风也未能瞧见柳臣眼底闪过的一丝期待。
称呼到了嘴边时,江扶风也只是说:“若有何事,请不要瞒着我。”
其实她想问柳臣是不是要去处理今日这件事,但思来想去觉得古人都不愿女子插足打听朝政,只怕问出口会惹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