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而如潮的人声传来,齐齐喊着,“摘面纱——摘面纱——”
江扶风敛下眼,笑道:“庸人之姿,就不摘下让大家失望了。”
却是听见柳臣的嗓音穿过人群,“方才在下听说姑娘是为大夫,在下旧疾缠身多年,不知可否愿为在下诊治一番?”
“符姑娘,我也有旧疾,帮我也看看吧!”一霎起哄的声音覆过噼啪的火声,其中尽是满面兴奋的男子。
“各位抱歉,似乎是在下先在符风姑娘那边预约的……”柳臣作出很为难的模样,温和的声线里却是有着不容退让的强硬。
“去去去,你们哪来的旧疾,就知道瞎起哄!”吴三正切着羊肉,瞅了眼火堆围坐的年轻小伙子们。
村长也看出江扶风并不情愿显出真貌,打着圆场:“符姑娘莫要被吓到,咱们平扬村向来是这般热情待客。”
江扶风礼貌地点点头,摆手道:“不碍事,只是我初来乍到,还未收整一番,琐事繁多,恐怕还不能为大家诊治。这样,不如那位邢尘公子等我闲时看一看,其余若无急治之需,便往后再等等。”
“来,羊肉切好喽!大伙儿快趁热吃!别为难人家符姑娘了。”
热气腾腾间,吴三把羊肉至篝火旁,一众欢呼声后开始了大快朵颐,很快便将此前聚焦江扶风的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江扶风环顾着四处之时,却见柳臣趁乱靠近了她身旁,径自坐于她边处的空位。
他正持着尚有缺口的旧碗,望着她挑了挑眉,“感谢符风姑娘照怀,我敬你一杯。”
“邢尘公子客气了。”江扶风勾起了唇角,高扬的语调里藏不住雀跃。
而江扶风掩面饮酒之际,余光瞥见那角落里坐着一位男人,别于这晚会里的欢喜气氛,男人埋头兀自饮着酒,尤为沉闷。
柳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悄声在她耳侧说道:“那人是赵铁牛。”
江扶风不着痕迹地按捺住心头的惊讶,并未多问。她始才想起为何听妇人提及平扬村时,她隐约觉得耳熟,缘是那日于吏部瞧见的案子,正是处于此处。
而她再度张望着篝火边的各色面孔时,没能寻到那案中所谓失心疯的女人。
江扶风忽觉那修长的指节缘着她的腰,隔着薄薄的衣衫缓缓摩挲着,似是欲一把揽入她怀里,却碍于此处之景未敢多进一寸。
反是她能感受到他有些发热的指尖游走的痕迹,而越是身处众声喧嚷之处,越是勾得她心底紧张。
江扶风暗暗嗔视了柳臣一眼,却听得柳臣极低的笑声传来,偏偏他另只手端着碗细细抿着酒,目视着前处篝火,一副事不关己之样。
——他分明是故意撩拨她的。
“姑娘,夜已深了,要不你先去村长所在之处,打理好住所?他们这酒一喝起来,定得是到夜半了。”坐于江扶风近处的妇人回过头提议道。
江扶风顿时绷紧了背,不自觉地拂开衣袖,生怕被人察觉柳臣的动作,“好…好啊,正好也有些累了,我便先告退了。”
随后江扶风逃似的离开了篝火地,被妇人带到了村长安排的屋子。
妇人离去后,她方燃起烛火,便听得身后熟悉的脚步声而来。她转过身,柳臣踏着月色移近,夜风挽起他宽大的衣袖,描出他近来清瘦了几分的身形。
“柳……”她还未唤出他的名字,他便携着急促的风入内,上前紧紧拥住了她。
一霎烛火明灭,柳臣抚着她的面颊处的面纱,指腹隔着纱揉着她的唇畔,他低下面轻轻吻了一下便浅尝辄止。
他抬眼望着江扶风,眉眼柔和,“大夫可愿治我的相思疾?”
江扶风仰起面,回抱住他,“我医术不佳,需得用后半生来治。”
“我求之不得。”柳臣哑声说话间,已是捻着她的面纱从其耳后取下,再度见着他放在心尖处的面,他只觉自己心头所被禁锢住的欲念陡然冲散了枷锁。
柳臣垂下头之时,却是似轻咬般含住了她的颈。
月影朦胧,模糊了榻上交缠的身形。
十指相扣间,江扶风紧捏着他温热的掌心,纵是每每他表现得比她更欲壑难填,难舍难分,她却知晓,她亦是同样渴求着他的回应的。
“柳郎,其实我……”
她欲言之时,眼底藏了几日未能宣出的水雾不知怎的就盈满了眶。她其实怀揣着最差的结果,甚至做好了要面对他的死讯的准备。
“我满楚州走遍都找不到你的时候……都快要以为你死了。”
但她那会儿见着柳臣活生生地立于篝火边,与她相距唯有几步之遥时,她连着近来难眠与不曾倾之于口的苦楚尽数烟消云散。
柳臣从未见过江扶风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