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视少顷后,李清茹先笑了笑,便往鱼池方向走去,走到谢蓁蓁身旁又狡黠地斜睨她一眼,边继续前行,边波澜不惊地冷声说道:
“看来是螳螂捕蝉,殊不知黄雀在后啊,我们的蓁蓁啊,看上去还是和从前一样不谙世事,其实啊,心中早就是跟明镜似的,倒真是应了那句话,士别三日,而应刮目相看了。”
谢蓁蓁亦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双手负在身后,边跟着李清茹往前走去,边说道:
“长姐这般谬赞,我可是不敢私自承受了。我谢蓁蓁从来光明磊落不做暗事,便是说我缺心眼儿说我愚笨吧,若不是王桓那小子相告,我也不知长姐的好意想邀,竟是要将我留在身边更好防备了。”
李清茹放慢脚步,双手在身前紧紧地攥住丝帕,但仍故作冷静地笑着说:“中秋还未过,原来郡主是要来与我秋后算账了...”
“既然蓁蓁方才也说,自己是自认明人,那我明人也就不说暗话了,”谢蓁蓁从来厌倦这般指桑骂槐般地谈话,便干脆单刀直入,直接对着李清茹背后说道,“长姐之所以对蓁蓁有所忌惮,无非就是担心蓁蓁是江允谢氏之人,是朝廷派来监视长姐的,我说的对吗?”
谢蓁蓁见李清茹脸色信纸沉下,便才继续道:“但是长姐你大可放心,蓁蓁虽然不懂大道理,但过去经历如此些事,也不再当年那般只知非黑即白。亲者可远乎,远者可比紧邻。是非在公在理在仁在常,天上一言非绝,地上万里求明。蓁蓁从京城而出,却非为朝廷而来,相反,我是来协助长姐,协助吴大哥,协助麓亭侯的。”
李清茹果然立刻停下脚步,谢蓁蓁虽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却不难想象其脸上瞬间的瞬间意外。
见李清茹许久没有反应,谢蓁蓁心中长叹一声,才走上前到李清茹身旁,转身对着她侧脸,能见到她仍未能回神,只看着面前洒着粼粼金光的水面。
她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长姐,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1】。这句诗是小时候您教我的,我记到如今。朝廷有内乱,天下不可安定而求能安生,民不过求以明主,主为何人,与我又有何干?”
“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1】。”李清茹说着,回头看向谢蓁蓁侧脸,才缓缓苦涩笑了笑,伸手理了理谢蓁蓁项上银圈,发出了清脆铃响,她才看着谢蓁蓁又道,“如今是连我们的谢蓁蓁,也非当年那个蛮横霸道的谢蓁蓁了...”
“长姐,我在跟你说正事...”谢蓁蓁见李清茹脸上笑意,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终于放下。
当年谢蓁蓁虽大大咧咧,却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许多年前听着王桓站在院中桌上,剑指苍穹,不可一世地与谢宁灌输着这些话语时,谢蓁蓁是恨不得能够下毒药将他毒哑。
但过去两年之间,江中到江下,再从江下到南境,并非人行陌路而蓦然,是人蓦然而行,才知旧路陌生。
也是直到这些曾经被她视作“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她才忽然明白,王桓这些年,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多少痛苦。
从来没有感同身受,不过是借苦晾苦罢了。
“这些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对吗?”李清茹笑着又问,见谢蓁蓁脸上瞬间躲闪,她便又感慨道,“果然啊,沅陵侯府二公子,一袭红衣才惊世。天之骄子,可万里点江山,人中龙凤,可弱骨扫残局。”
谢蓁蓁却不以为然道:“长姐你可别夸他了,他现在带着阿宁,我都不知道又得惹出什么祸害了...”
“蓁蓁啊,”李清茹这时却将手沉重搭在谢蓁蓁肩膀上,又道,“你不要怪长姐,长姐并非故意要防你,更加不会伤害你...只是...只是便如你方才所说,是非曲直,黑白对错,并非人云亦云之事。我虽已远嫁南境,却从不忘自己乃江中李氏之后,家训所诲,是求问心无愧。问心,此事非纲常正路,无愧,是家旨而求明。再说...若所行涉所关怀,便是不得不小心,不得不谨慎了...”
李清茹说着,边抬头看向无边夜色,谢蓁蓁随着她的侧脸,忍不住便问道:“长姐,你嫁到南境前,与姐夫是素未谋面的,虽说从来妇唱夫随,但是姐夫所追随之人所行之事,是至艰至险的,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所托非人?”
“蓁蓁,”李清茹却温柔笑着回头看向她,说道,“梁公子是柔化世子,身份地位的悬殊,你难道不也相信他吗?”
“我是说着您的事儿呢,您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谢蓁蓁争辩。
李清茹看着谢蓁蓁脸上忍不住泛起微红,便忍不住噗嗤笑笑,回头又远眺天边明晃圆月,虽是早已育有一儿一女,谈及夫君,脸上仍泛有少女般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