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孟诗云前脚刚踏出屋子的那一刻,身后顿时哗啦连续巨响,她恍惚间悄然回头,便就看见了白烟稀火夹杂下只剩下一堆残渣。
孟诗云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简临风带着跑出去到了一个空阔的地方,她正弯着身在急促的喘气,隐约还能看到地上的马蹄印子,余光之外却早已不见谢宁踪影。
余阳只剩下最后一道残霞,萧萧肃肃地挂在天边。
简临风身上只穿着一件素白孝衣,袖口衣摆处也早已有被火烧过被树枝划破的痕迹,脸上也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脏兮兮的,发髻松散凌乱,整个人显得格外潦倒憔悴。
看着面前孟诗云正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时不时还轻咳两声,他两步上前正想要将手放在孟诗云后背上,却又在半空停下。
一只寒鸦忽然从树梢处扑腾而过,卷起树枝叶尾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还跟着两声“嘎嘎”惨叫。
半晌后,简临风无可奈何地地叹了一声,走上前轻轻将孟诗云身上的麻布披风往上提了提,孟诗云的喘气声骤然停下,可是简临风却往后退开两步,缓缓转身便向前要离开。
“简吾卿,”可是他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一道微微带着哭腔的呼喊,“小时候你跟我说过,只要我喊你表字,你就会出现的。”
简临风蓦地停下了脚步。
“金楼贪梦散千金,我敬风月非昔我。这是你当年在春熙楼里作的诗,好一句贪梦散千金啊!”孟诗云终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简临风落寞的背影,抬手抹掉快要落下的泪水,又说,“连我都知道简伯伯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你是他儿子啊!你这样说放弃就放弃,你算什么!当年桓哥哥那是被人害死了没办法,可是你呢!所有人都在担心你,比起桓哥哥...”
“我和王桓不一样!”简临风猛地回头对着孟诗云歇斯底里地喊道,“王桓他有我这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如果我是他…”
只是他的怒吼却乍然停下,灌木丛中瞬间万籁俱寂,夕风吹过,简临风缓缓地垂下头,好像还能看到一滴两滴泪水掉在泥土地上。
片刻后,简临风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两声后,转身歪歪扭扭地就要离开。
孟诗云怔怔地看着简临风的背影,她比谁都清楚他刚刚那番话的意思,她咬着下唇,忽然又说:“谢夫人很担心你。”
谢宁隐密在树丛里,背对着二人垂头而站,这时他微微抬起头,濒临昏黑的林中却越能显示不远处的火光。
白烟越来越浓稠,谢宁甚至不能分辨出那浓烟里的点点嫣红,到底是火光,还是那棵红梅最后遗留下来的残光。
京郊的这一切都在炸裂无声中发生着,京城里早已华灯初上,胡八街上也逐渐默去行人,只有谢家的家仆仍然不倦地在逐家逐户地敲门问询,却只有摇头请走的回复。
尽管家中有人问丧,但因个中缘由,京中没有任何一家门户敢大张旗鼓地上白,只是淮南王府门口原本彻夜通明的大红灯笼,却从三日前便没有再亮起过。
王桓从车上下来后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微微抬头之际,琳琅立刻会意,连忙上前扶住王桓一边手臂,便带着他往里走。
“知行回来了吗?”王桓压低声音问道。
琳琅亦小声回答:“我刚刚去问了,还没。”
二人再无多话,宅子里也是一片安宁寂然。过了第一道环廊,便看见简氏正坐在那棵白兰树下的胡床椅上,身上盖着一张素色毯子,借着微弱的烛光,眯着眼在仔细地织着什么。
王桓只身走到简氏身边时,简氏也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儿,王桓移了一张小藤椅恭敬地坐在简氏身边。
这时简氏才头也不回地温声说道:“小桓啊,你知道阿秀临走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金楼贪梦散千金,我敬风月非昔我。
这句话刚写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马上很想送给临风,虽然送给二公子也不是不行,但是就觉得,给临风会更合适。
吾卿这个表字也是,本来想给另外一个还没出场的角色的,后来还是觉得更加适合临风。
第五十五章
◎简氏肺腑述旧情,二公子宛诲入仕经◎
见简氏一开口便是提到自己母亲的名字, 王桓略微意外,怔了怔,只是恍然间, 心头不由得猛地高悬起来,他蓦地抬头, 不敢置信地看向简氏。
“阿秀说啊,她这一辈子, 最放心不下的,就只是你啊, ”简氏回头看了他一眼, 笑了笑,又说, “我那时候还说呢, 不放心谁不好, 这几个孩子里,就数小桓最是聪明伶俐的,有什么好担心。阿秀那时叹了口气, 又说, 你这是不知道, 他还小不懂事, 这人若是太过锋芒毕露, 往往才是最容易会吃亏,而且吃的还是哑巴亏。她说啊, 她怕她不在了,就没人能好好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