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收拾后,谢宁穿戴整齐便往屋外走去,路过王桓面前时他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到底哪里不妥。
他骤然转身就往王桓身边走去,王桓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谢宁,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谢宁却一下子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的手从桌下抽了出来。
手掌心上纵横交错长短不一的伤痕还触目惊心,血迹凝固之后就像一条条野蛮的细枝缠绕在他手心里。
谢宁目光死死地钉在这些伤口上,王桓看他这副表情,心里已经打好算盘正准备装疯卖傻来蒙混过去,双唇微启刹那谢宁却先头也不回地沉声道:“我昨晚弄的?”
王桓赶紧想要把手缩回来,可是谢宁却越发抓的使劲,王桓无奈,骤然嬉笑道:“在下眼神不好您也是知道的,不过就是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划了而已。小王爷,您怎么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去呢?这可不太好...”
“公子公子...我瞧着小王爷是不是出去了,我要不这就给您把祁大夫喊来吧!这伤口放着我也担心呐...”
青樽本来一直躲在檐下,好瞅着谢宁离开后赶紧去找他公子,谁知这走了个神,就瞧着谢宁的小侍从往院子里走去,便以为谢宁是离开了,迫不及待就往里冲,谁知道还没走到进,就见到谢宁正抓住王桓的手,二人正脸色各异地齐齐看向自己。
“我...我...我这就去把祁大夫喊来!”二人皆未明言,青樽已经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趁着谢宁走神片刻,王桓迅速把手抽走,马上又旋入两袖内里,谢宁顿时回神,又是着急又是忧心地盯着他。
王桓垂头笑了笑,又温和地说:“小王爷快去吧,早去早回,行事莫要着急,路上注意小心。”
谢宁也深知论软磨硬泡借此言他的本事自己是下辈子也不能跟王桓称一个旗鼓相当,瞧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虽然心中难以放心,也明白再多说也是无济于事,便再无多话,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瞧着谢宁背影逐渐模糊离去,王桓才缓缓从袖中采出双手,目光凛凛地凝视着手心里那一道道的伤痕,却没有说话。
四月十七,天阴湿沉,雾浓无雨。
明英殿里文武百官手持白玉朝板,各自垂头而立,人人脸色各异,雍容华贵的朱太后端然坐在谢文昕斜后方,双手袖于身前,神色寡淡。
谢文昕垂头盯着何联方才呈上来的奏章,短短十四字,他却看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
诸之奸邪以正道,弑之劣德以昭义。
奸邪何以指,劣德所以示,一目了然。
这件在朝中一石激起千层浪般的大事,在过往四个月里余震不断,就像地动前蛇虫鼠蚁竞相往外跑一样,在整个朝廷里罩上了一层阴森的烟雾。而这件一直低迷不惜的事情终于在今天又被敲响铜锣。
谢文昕看着面前白纸黑字,就像能看到牢狱之中石墙上的斑驳血字,只觉得背后被一阵阴冷寒风吹过,彻骨一般。
幼年起敬重有加的长辈,朝中忠厚贤臣,对于自己无能的失望竟落得要除之而后快,身为天子,身为君王,谢文昕的心里没有一丝勃然大怒,却只是自惭形秽地让他后怕。
堂上皇帝沉默无话,堂下百官也是一片死寂。在场的所有人在今早入宫之前定也对简中正狱中自尽的事情有所耳闻,各自震惊之余,各自怀中的鬼胎也开始蠢蠢欲动。
半晌过后,谢文昕才缓缓将一直藏在桌下的手抽出落在桌面,目光扫视了在座一圈却始终双唇紧闭。
许卓为余光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给身旁的何联使了个眼色,何联立刻又稍稍弯身,正声道:“陛下,臣觉此事,尚有蹊跷。”
堂下顿时哗然,在座众人垂头之间却忍不住你我相觑,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站在一侧的谢宁也皱了皱眉,谢文昕也怔了怔,只有陈圳和许卓为二人一直保持缄默不苟言笑。
倘若说出此话的不是何联而是任意旁人,都不会让人觉得如此意外。
而这时何联又道:“简公被囚庆律寺四月有余,中间有严刑拷问有软硬兼施,可简公始终对谋害陛下之事矢口否认。就算早在不久之前简公忽然神智不清而胡言乱语之时,依然口口声称自己无辜被害,为何偏偏在此时就畏罪自杀。臣以为,若只按墙上血字为由而断定此案了结,实在过于草率,理应再加查探,以告清白。”
虽为庆律寺寺卿,可何联和许卓为根本蛇鼠一窝的事人尽皆知。他的这番话语刚罢,谢宁心中顿然生出一阵恶心,他正想要开口反问“若何寺卿当真觉得简公一案之中有冤,何以偏偏待到此时才来惺惺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