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冷笑。
“谁不知道,你们这登州府天高皇帝远,做政务如同做买卖。就说这盐场任令,难道符合朝廷法度?还不是你们自己造出来的规矩,如何用得到朝廷官印?有没有私印?没有,割一根手指头下来!”
其余几家军马笑呵呵围坐一团,欣赏贪官狼狈。
范老爷无法,东找西找,腰带上找到个私人图书印章,愁眉苦脸地盖上去。
“要是朝廷恢复榷盐,另派人来接管,可跟本官没关系啊。”
阮晓露在一边瞧热闹。想起去年张叔夜来梁山“做客”,深感官匪合作之完美。
她忽然叫道:“这个印章,你留下!别让他带走!”
留个把柄,不管能不能用上,起码让这狗官有所忌惮。
李俊从善如流,当即没收了那印章,待要揣怀里,心念一转,又丢给她。
“拿去给贵寨那位金师傅,让他仿上十个八个,分发给各处绿林。以后这狗官胆敢再害人,就会有无数人拿着他的印章招摇撞骗,岂不壮观!”
印章擦着范老爷的胖脸飞过。府尹脸色煞白,明知这盐枭是随口玩笑,但也不敢置气,脸上五颜六色,不敢流露出一个“怒”字。
赶紧、赶紧放下官回去
可惜众位好汉都没有这个意思,都朝他不怀好意地笑。
眼看众位盟友队友都欣赏过贪官窘状,李俊这才叫过两个没受伤的小弟。
“给他个屋子歇着,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范老爷心里七上八下。这帮歹人对他忽而客气,忽而凶恶,当真不知自己命运如何。只好乖乖跟着盐帮小弟,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门一关,满眼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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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所有人都分拨下了船。聚在一起。冷风贴地而起,吹来万里海波的萧瑟。
“这是原先煮海的作坊。”李俊伸手虚指,跟大伙介绍,“这一片是今年堆砌平整的晒盐池,几个池子相连,盛有不同浓淡的卤水。现在天色寒,日头也短,这一茬收不了太多。但如今人手足了,再从村子里招募熟练灶工,到了明年开春收获,约莫就可以攒够一年的岁额
”
很多人头一次近距离看到食盐出产之地,弯腰捻一把,摸到浅层水底的少量结晶,啧啧称奇。
李俊令留守小弟分配房屋,生起篝火。大家忙碌一日,总算脚踏实地的歇下来。此处已归盐帮,位置隐蔽,登州府还乱着,短期内也不会有官兵找上门。轻伤重伤的,都可以放心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启程回乡。
跟随而来的几十个沙门岛逃犯,也都安置到灶户空屋,分几床被褥,拨几个人看守。李俊问他们愿不愿意留下制盐,众人满口答应。
只要不呆在沙门岛,叫他们干啥都行。
日头缓缓西沉,在海边留下狂乱的余晖。海鸟一声声叫得凄厉,展翅飞向远处。
村子里买点粗陋酒饭,众盗围坐火边,就着咸风阵阵,饮酒庆功。
乐和开嗓唱曲,唱的是东坡学士的《定风波》。
“一蓑烟雨任平生
”
引得大家一阵阵喝彩,忍不住加入合唱。
可惜众盗一不识词,二不识调,五音不全地一通乱和。但就算是在嗡嗡的杂音中,乐和的声音依旧穿云裂石,力压群雄。
“诸位英豪,”待曲声稍歇,李俊捧一碗酒,四面团团敬过,说道,“义薄云天,不畏凶险,来这龙潭虎穴,救人性命,全我兄弟义气,感激无以言表。”
说毕饮尽酒,深深一拜。
“我的兄弟伤重不能叙礼,先替他俩拜谢大伙
”
众人也慌忙回礼:“为兄弟两肋插刀,分内之事,客气什么!”
花小妹附和一句大实话:“这不是还收了你钱嘛!”
一时间全场尴尬,大伙碗里的酒都不好喝了。
李俊笑了笑,从容回道:“钱是一回事,但梁山英雄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角色,不是那种收钱办事的佣兵。若非有‘义气’二字,我甩再多金银,也换不来诸位正眼一瞧。所以还是要谢的。等回到梁山,还要再拜谢晁、吴二兄、及其余各头领,今后生死之交,但有差遣,俊无有不从。”
大家松口气。这李大哥上道,顾全了大家面子。
于是吆三喝四,都去跟他客气,酒敬了一碗又一碗。
顾大嫂不甘示弱,也满倒一碗,朗声道:“也要多谢你们妙策,救出我的兄弟。俺借此机会,识得梁山大寨,也是荣幸。我也替我兄弟谢谢各位救命之恩
”
众人又连忙跟她客气,一时间觥筹交错,各种方言交错纷飞,最后归为开怀大笑。
只有童威童猛解珍解宝,四个伤员靠在一边,眼看自己成了朋友们的社交工具,苦于身体虚弱,无法跟着拜来拜去,只能相视苦笑,艰难端起面前的茶碗,同命相连地互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