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扈成直到挨了祝彪打,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还不相信祝家会背刺他们;扈三娘还没挨打呢,她会信吗?
她没法叫醒执意装睡的人。如果扈三娘坚决无条件相信未婚夫,她嚷嚷得越厉害,越是适得其反。
她只能等。等到经过两日恶战,鲜血泼醒了人心。扈三娘心中的天平,终于小幅度地晃动了一刻。
扈三娘站起身,抹掉眼前的雨水,正色道:“真的。你说吧。我保证,不论听到什么,不会发怒,不会护短,不会因你的身份,而生偏见。”
阮晓露大喜,当即打开话匣子。
“其实我和你哥哥早先就认识。后来梁山怀疑他偷了寨子里的酒
”
整件事的核心说来也不复杂。硬要说是巧合,也能圆上——不就是祝彪情绪失控,不小心把大舅哥给打了嘛!
“
你哥哥可能也是想尽量赶上你的婚礼,所以急躁了些,赶路疲惫,才让我们轻易截住,然后又没能躲过祝彪的拳头
”
扈三娘开始面无表情,把她当个满嘴跑马的诈骗犯。及至说到此处,才忽然问:“祝彪用的什么招数?”
阮晓露想了想,尽可能照猫画虎,把现场还原了一下。
“
我急回头时,他拳头朝这儿
”
祝彪的武功招式她可能学不来,但那出手不管轻重的傲慢神色,倒是学了个九成九。
“他当时说
嗯,‘我瞧上你的妹子,是她的福分,你休要得意忘形’
”
扈三娘咬着嘴唇不说话。
“祝彪从小养尊处优,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为此,要挟时迁去偷俺们寨子的酒,他还觉得自己玩了个黑吃黑,干得漂亮;也因为此,你哥哥做买卖赚大钱,而他只会吃家里老底儿,他也心里不舒坦,非要找个理由把你哥哥给拉下马不可
”
至于什么构陷、吃绝户、一家独大的筹谋,祝家不可能到处嚷嚷。阮晓露更不可能拿出实质性证据。
一切自由心证。
“先不说祝彪,”扈三娘打断她的话,“我哥哥如今在何处?”
“在沧州城外柴大官人庄上。”雨越下越大,阮晓露用手挡着额前,不假思索道,“我送去的时候,他伤势虽重,但呼吸还算平稳。但柴大官人有钱有人脉,能请到最好的名医,应该不会误他性命。”
“那要多谢你。”扈三娘审视她的双眼,半晌,忽然问,“所以我哥哥,确实跟绿林有来往?”
雨 点落在木叶之中,发出沙沙之声。扈三娘也不得不提高声音,普普通通一句话,听起来有些质问的口气。
阮晓露失笑:“人家做买卖的,难道靠遵纪守法来赚钱?每到一处,自然是白道□□都要打点好,这才能平安来回。他要是真那么清高,干脆读书考功名去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真去读书,你家怕是早就入不敷出,哪有钱让你拜师习武,好好儿的当富家小姐?”
她早就看出来了,祝、扈两个庄子,养着无数乡勇,修筑了坚固城垣,日常开销巨大,单靠佃户交租,填不满开支的窟窿。
所以两家不得不各寻副业。扈成外出经商,补贴家用;而祝家仗着自己人多力量大,做起了江湖中的赏金猎人,没事就捉个强盗土匪去领赏,赚点零花钱。
也正是因为银子越来越不够花,祝家才盯上邻居两个庄子,妄图把他们的财产吞并过来。
扈三娘听她说完,好像才意识到什么,轻叹口气,点点头。
她从小养尊处优,确实没操过管家的心。
“况且绿林又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去处,你们这几个庄子也不用自诩什么名门正派。”阮晓露不客气道,“绿林里恶人多,你们庄子里照样藏污纳垢。梁山向客商收保护费,你们向佃户收租。大家都会私酿酒醋、私藏军器、私刑抓人、私设公堂,也都会一言不合就杀人——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你们效忠朝廷,按时交税罢了
哎哎,姐姐,你保证过不动怒的!
”
扈三娘冷笑一声,慢慢收了拳头。
“你们也就这般见识。上马!”
一阵旋风时速,阮晓露被送回到俘虏堆里。天色未明。
滂沱大雨中,扈三娘拍马而去,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第115章
第二日午牌后, 梁山军又来庄前,鸣锣擂鼓,呐喊摇旗, 摆开阵势。祝家庄庄门下也擂起鼓来。祝彪前一日恶斗,此时正在补觉, 被吵醒之后极其焦躁, 喝叫放下吊桥,鸾铃响处, 绰枪上马。
“我娘子呢?叫她来接应!”
催了几次,才有扈家庄庄客跑过来道:“三娘正在梳妆。”
祝彪眉毛一扬, 一脚踢翻个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