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枝。”他叫出祝蘅枝的名字,声音沙哑,希望能这样唤起祝蘅枝对自己的同情心。
“我知道今日之景,是你没有想到的,但你不得不接受,开国之君和亡国之君这两个名号,同时冠在你身上,写在你最看重的史书上,想必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楚帝摇着头,狼狈且无助。
“蘅枝,我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我血浓于水,你真得要这么狠心吗?”是气势很弱的一句质问。
“父亲?”祝蘅枝嗤笑了声,续道:“你扪心自问,你是否做到了父亲的职责?你将我和我阿娘接到金陵后,你有没有来栖芜殿看过她一回?她重病快要死的时候,你有没有派遣过太医来为她诊病?她死后,你有没有按照应有的礼节给她下葬?都没有吧。”
“我被华阳一次次欺负的时候,你有没有帮我说过一句话?我被华阳一次次诬陷的时候,你可否相信过我一次?甚至我当时主动要求和亲去燕国的时候,你都没有犹豫过、担心过我在那边的处境,我没有收到过一封家书,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对我这样,你只是不想回忆起那段颓唐的过去,看到我就像是看到了那段时间的自己,所以才对我这样,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祝蘅枝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打掉了楚帝手里虚虚握着的剑。
“我昨天看到你那个宝贝女儿华阳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最看重的,永远只有你自己,你宠了华阳那么多年,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华阳的地位和我是一样的,甚至,远比我当年的处境要不堪。这就是你说的父亲?”
楚帝还是有些不认命,他跌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皎皎,我是爹爹啊,你小时候经常骑在我的脖子上、背上,一声声的喊着‘骑大马喽’,春天的时候,我带你放过风筝,你出生的时候,我还给你和你哥哥在城西的匠人那里一人打了一个长命锁,我还领着你哥哥去河里给抓鱼,回去后你娘亲会给烧鱼吃,那个时候,你喜欢水煮的,但你哥哥偏偏喜欢油煎的,经常吵吵闹闹……”
但这些记忆根本就不在祝蘅枝的回忆里,关于楚帝,她能记起来的,只有那些不堪的过往。
她甚至不想让楚帝知道哥哥还活着。
“够了,”她冷声打断楚帝,“你不配提起我阿娘和哥哥。”
楚帝彻底放下了他所有的帝王威仪,哀声:“蘅枝,皎皎,你求求他,我什么也不要了,就让我回澧州老家,好不好?”
“不用求我,求她。”秦阙撂着眼皮子,淡淡开口。
祝蘅枝慢慢蹲下来,从袖中取出一把尖锐的匕首,对向楚帝的眼睛。
楚帝只觉得一阵寒芒闪过。
“这一下,是替我母亲捅的。”
“这一下,是替我哥哥捅的。”
“这一下,是替我自己捅的。”
楚帝口中吐出汩汩鲜血,眼睛瞪大,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89章 089
祝蘅枝一下子比一下子用力,到最后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像是脱力了一样,连匕首也没有从楚帝的胸膛里拔出来,身形萧索地站在原地,有些摇摇欲坠。
楚帝还在无意识地张着嘴,鲜血顺着不断地流出,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秦阙在后面看见祝蘅枝的状态不太对劲,立刻上前来走到她身后,伸手护住她的腰,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这应该是祝蘅枝第一次亲手杀人。
她看着满手的鲜血,有些失神,哪怕杀的是她最恨的人,但也免不了微微颤抖。
她又联想到这些血是楚帝的,忽然觉得无比的恶心,干呕了一声。
落在秦阙眼中,只剩下心疼。
他伸手护住祝蘅枝的眼睛,“好了好了,不看了,结束了,我们回去。”
不需要他多做吩咐,谈辛和燕军中的统领会将金陵城中善后。
众目睽睽之下,秦阙就这样抱着祝蘅枝回了营帐。
祝蘅枝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躺在自己的营帐中。
不用猜,身上原来穿着的脏衣服肯定是秦阙为她换下来的,毕竟时春没有跟着她来,军中除了她,没有别的女眷。
她才撑着身子起来,秦阙便掀开帘子进来了。
诸事已经处理妥当,秦阙也将一身盔甲都换了下来,他其实不习惯在祝蘅枝面前穿盔甲。
因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在邺州城外,第一次见到祝蘅枝的时候,他的黑色裘衣里面就是冰冷坚硬的盔甲,在这件事上,他胆怯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