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蘅枝说这句的时候分外冷静,仿佛她只是一个局外人,楚国也不是她的故国,那个在金陵宫中的男人,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令她意外的是,秦阙在自己的谋算被眼前人戳破后,并没有失态,反而以气音轻笑了声:“即便是这样,我身死之日,你也在我身侧,而不是在乌远苍怀中,不是吗?”
祝蘅枝心底一沉,“你真得是疯了,毫无理智可言!”
秦阙往前走了两步,握起她的手,俯身,以让她的手掌贴上他的侧脸,说:“对着你,我早无理智可言,”声音低沉,带着丝丝的蛊惑,但在祝蘅枝看来,便像是死神的低语,“因为,我爱你,你难道看不见吗?”
极端的爱,正是密不透风的占有。
祝蘅枝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谁攫住了,让她连呼吸都是艰难的。
秦阙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侧颊,湿热的、带着浅淡青梅酒汽的呼吸喷在她的面颊上。
一手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将人紧紧禁锢在他的怀中。
好像下一秒就要吻下来。
祝蘅枝下意识地将眼光匆忙别开,落到了门扇上。
烛火将两个人在背后的窗户纸上映出模模糊糊的轮廓了,极尽亲近,一个颀长、一个婀娜。
秦阙不肯放过她的眼光,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想将她所有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于是目光也顺着她的而去。
看到眼前景象时,他的心头也开始不正常地跳动。
虽然他与祝蘅枝之间比这过分的事情,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了,但从未如此暧昧缠绵过。
不像是久别重逢,中间隔着无数没有来得及说的误会与恩怨的帝后夫妻,倒像是情窦初开时,听见两句情话便会红了半边脸的少年。
叫他一时有些挪不开眼。
好似偏生要怪灯影与门外月色太过于婉约,才致使人生出这许多的幻觉。
祝蘅枝的呼吸也跟着错乱了起来,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一时有些无处安放。
她感受到了秦阙慢慢收紧的胳臂,而后,肌肤相贴。
她感受到了秦阙可以算得上是炽热的胸膛和他的心跳。
只这一瞬,她的思绪如同一块被突然投入冰水中的烧红的烙铁,“嗞”的一声,清醒了过来。
她突然使力,趁秦阙不防,挣脱了他的手,而后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
自己也因为惯性,往后退了两步,再次靠在门板上。
“你说你爱我?”祝蘅枝扶着身后的门板,重新站直了身子。
“难道不是吗?”
“理由?”
秦阙抿了抿唇,仿佛是在思索措辞。
“你看,你连理由都要想好久,更何况,我实在想不出来,你是在什么时候对我生出这样的心思的,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你不甘我不愿,退无可退的逢场作戏罢了,哦对,‘逢场作戏’这句,还是当时你亲口说的。”
祝蘅枝说到这里,脸上带了些嘲讽之色。
“若真如你所言,你爱我的话,会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冷冷地扔下一句,‘孤又不是太医’吗?”
“会在给了我希望,在我确确实实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时候,打破我的幻想,告诉我那些天的一切都是我的黄粱一梦吗?”
“会在我身陷火海,侥幸被我哥哥救出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关心我怎么样了,而是在听了我‘忤逆’你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扔到京郊别院吗?”
祝蘅枝的字字句句落在秦阙耳边的时候,像是鞭笞之刑,让他近乎体无完肤。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似乎都是痛的,连呼出一口气的时候,都似乎要抽尽他所有的力气,“蘅枝,别说了……”
“不!我要说!”祝蘅枝很快反驳了他。
“你说的爱,就是不惜一切手段,将我骗到洛阳,然后用我身边一切珍视的人和物,来逼我妥协是吗?我哥哥、我的女儿,现在又是乌远苍,哪个你放过了?”
祝蘅枝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力气,才敢一次将所有陈年的伤口都剖开,展示在这个刽子手的面前。
“三年前的那个冬夜,你将我拦在上京城外,你说让我和你回去,我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我本来以为你是有一瞬间的良心觉悟了,但我突然想起来,你这人,没有良心,”祝蘅枝说着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蓄满泪水的眼中难掩疲倦,“我累了,而且,我真得想不通,你会留恋我的什么。”
“论美貌,世间多的是任你挑选的环肥燕瘦,论政|治价值,大燕朝中的任何一个高官贵臣的女儿,都远高于我,论子嗣,筠儿是女子,不能继承你的皇位,而我,也再无怀孕的可能,你机关算尽,到底图我什么?你放了我,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我不会再踏足燕国的半块土地,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这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