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鱼不再说话,而言殊也慢慢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手指横在了刀柄上。
……来了。
说到底,冥婚的各种仪式都是简单的走过场,真正的重头戏在夫妻对拜的这里。
死仆沉默着上前,棺木不再如之前那般费尽力气也是纹丝不动的状态,随着木料之间沉重的摩擦滑动声,一股对于言殊来说并不陌生的腐烂气味也随之弥漫散开,渐渐充斥在了周围空气里,浓烈的近乎令人作呕。
他不自觉地看向许白鱼的方向,新娘侧身对着他所在的位置,眉眼舒展,平静地近乎可用冷漠来形容,对于扑面而来的腐尸气味仍是令人咋舌的无动于衷。
她只专注调整着手指,有些神经质地摩挲着掌中血绳,
接下来,就不是可以带着这东西的时候了。
死仆站在两侧,其中一名更是放了脚踏在棺木旁边,态度显而易见。
……她得进去。
当然,按着剧情进展,这会的新娘应该是被硬生生捆起来,直接塞进去的。
言殊手背青筋绷紧,他几乎是反射性地想要站起来,然而还不等其他的纸偶死仆做出反应,许白鱼却是头也不回冷声喊道:“坐下!”
肢体本能快过思考的速度,那姑娘话音未落,言殊自己都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就已经重新坐回去了。
……对于自己的反应,言殊有些发愣,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不满。
要不是因为担心……!
但很快他也反应过来,不满归不满,现在的确还不是可以动手的时候,现在就动手的结果本质就还是按着穆云舟的意思来了,他勉强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等着“仪式”继续。
许白鱼被死仆环绕,她盯着面前的木棺,甚至没有留给自己多少迟疑的时间。
大概只是一个深呼吸的间隔,新娘便强迫自己松了手指,用力掷出了那缠着祖辈骸骨的血绳。
言殊手背青筋绷起,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若无其事。
血绳并不是死仆们可以触碰的,然而许白鱼用尽力气,“好巧不巧地”便落在了言殊旁边几步的位置。
不远不近,他垂眸估量着距离,知晓此时已经有许多非人之物“看”了过来,包括那首座上的高堂两位,纸糊的脑袋歪歪扭扭的侧过来,用一双黑漆漆的圆眼注视着这仍然不愿离去的不速之客。
死仆们袍袖拢起,鞠躬俯首,弓起的脊背连成黑压压的一片,言殊越过那无数匍匐脊背的轮廓盯着她的侧脸,却看见许白鱼只用力闭了闭眼,随即她睁开眼睛,沉默着拎起裙摆,不再迟疑的走向了那具华贵的棺木。
……
棺中沉睡的不再是宛如安眠的美貌公子,骸骨狰狞,面庞塌陷,正红色的金绣华服套在黯淡失色的骸骨骷髅上,显出一种无比荒唐的诡异。
许白鱼只沉默一瞬,便毫不犹豫地抬脚迈了进去。
近距离和死人骨头接触不是什么值得细想的好事情,棺材只开了一半,然而浸血的桃木钉是钉在了他的手脚上的,手脚各四处,心口,喉骨,再两处,上面的还算好办,钉在踝骨上的桃木钉却是必须要她匍匐进去,一点点摸索着拔掉的——眼下许白鱼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要说言殊不确定她这法子行不行,就连许白鱼自己心里也在打着突。
拆掉木钉就等于要亲手把一只几百年道行的老鬼放出来,但是没办法,不拆的话她就要在这儿陪着演人鬼情未了,许白鱼现在唯一能赌的就是拆掉钉子的最后一点喘息时间,在她完成了最初剧情避免了被重置腹泻、而穆云舟重伤初愈,本体也尚未恢复的那一点点的空白时间。
也是赌言殊能不能猜到她的意思,成功从这里逃走。
拔掉踝骨上的桃木钉不太费力气,可许白鱼却隐约觉得这狭窄棺中似乎有什么说不清的隐约变化,而当她摸索着拔掉骸骨腕上两枚桎梏之物,再去伸手寻他胸口的木钉时,手指碰到的却不是虚浮在骨架上的衣袍和骨头的冷硬触感,指尖下的肌肤细腻光滑,隐隐藏着肌肉分明的切实轮廓。
许白鱼:“……”
许白鱼:“……!???”
她猝不及防,原本的冷静面容瞬间变得满脸错愕惊恐,再一抬眼,便看见了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鲜活样貌的穆云舟,这领口大敞、发丝凌乱的美貌贵公子微微侧着头,看着她时,脸上已然挂了眷恋又愉悦的笑。
那笑在他脸上挂着,连早已失去生机的鬼身也因过量的亢奋而生出一些错觉般的肢体反应,他似乎是想要呼吸,想要起身亲吻她的眼睛,想要放开一切束缚在此肆意狂笑,厉鬼的眼角眉梢间浸透某种病态的极致欢喜与前所未有的热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