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惜,义父够好了,没有义父,小桃子哪能活到今天,早教人打死在洗衣房里。”
“怎么会呢?”晓琉璃怜爱地说,“小桃子这么好的孩子,谁不喜欢,谁不捧着?”
“只有义父捧着,小桃子才真的好。”
“是了是了,”晓琉璃满意道,“小桃子呐,义父今天过寿,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就送你一句话罢。”
甄如意已经哭成了泪人,跪在地上全身发抖,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从来不曾想到竟然就在这一天。
“小桃子啊,身为阉人,终不可锋芒过往,需知收敛,知进退呐。”
甄如意狠狠点头:“小桃子……记住了。”
“诶,还是小桃子乖呐。”晓琉璃满意地摸着甄如意的头,呢呢喃喃,“小桃子乖呐,小桃子要好好的呐,小桃子要平平安安的呐…….”
摸头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停住了,再也不动。
甄如意抬头,只这么轻微的一个动作,晓琉璃的手已经掉落,再看那张沟壑密布的脸,已经闭上了眼,留下了安详的笑。
“义父……”甄如意难以置信地抬手去试探晓琉璃的鼻息,愣怔一会儿后失声痛哭。
”义父!你不要我了!你不要小桃子了!”
一阵风起,吹灭了饭堂里敬香的一盏油灯,众人齐齐跪到,纷纷痛哭:“老祖宗!”
第11章 •帝命
“老祖宗身体早就不行了,能撑到今天,也全凭着见督公一面的心。”
照顾晓琉璃的小太监抹着眼泪对甄如意说。他叫钱小果,十四岁的时候从低等的洗衣太监处被安排随晓琉璃一起来这里守帝陵,也算是被晓琉璃看着长大的。
甄如意翻看着晓琉璃寝屋书架上的册子,胸中如堵了无数团棉花,滞涩得他难以呼吸。册子上记录的是晓琉璃被贬至此地后每一日的心路,头两年是愤慨,不甘,再慢慢的,变成了后来几年的反思,醒悟。
架子上有一本更为陈旧,封皮颜色明显与众不同的册子。甄如意抽出来,翻了几页,发现竟然是一本太医的诊断记录,记录上的日子距今有二十多年,且被诊断之人都不是晓琉璃。
义父从何处弄来的这本诊断记录?甄如意疑惑地想。他留着这本诊断记录又有何用?他看太医的诊断记录,难不成——
“义父他从来不看大夫么?还是没有钱看大夫?还有他住的这屋子,陈设怎的这般简陋?纵使被贬谪流放,他好歹也是给先帝守陵的,为何过得这般……寒碜。”
钱小果难过道:“头两年其实也不算差,有四个像我这样的小太监照顾老祖宗,厨房里做事的,洒扫的,加起来不下二十人,但后来遣散的遣散,调走的调走,还有生病死掉的,督公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唉,总之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么几个了。老祖宗的病,都在心,看再多的大夫吃再多的药,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
“心病…….”甄如意喃喃着,手指在晓琉璃留下的册子封面上划了划,“要是我早些来看看他,他兴许就不会……”
“督公莫要自责,是老祖宗不愿见督公的。其实每逢节日,督公送来的手信问候,老祖宗都会看,看完后都会好好收着,”钱小果抬手指了指架子最上一层的一个螺钿盒子,那是整个架子上最贵重的一个东西了,“但督公应该也明白老祖宗为何不愿见你。”
甄如意点点头,将红盒子取下来,打开,看到了这些年自己给晓琉璃送的手信,经过长年累月的阅读,纸皱了,色褪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悔恨如潮水在甄如意胸口翻涌,一阵一阵地疼。
“我该早些来看看他,陪伴他…….我也不该就这么来看他……”
一场寿宴变成白宴,甄如意在晓琉璃的寝屋里哭了几个时辰后,双眼红肿,但脸上神色已恢复了平日模样。他让钱小果今后就跟着自己在内厂做事,让钱小果带着金成一起收拾晓琉璃的遗物,一件都不能落地带回内厂;吩咐阮留和亦失哈待人采取措施保存好晓琉璃的尸身,让伍翁贝找工匠打造棺材,而自己则和张和驱车赶回京城,去皇宫告知天子晓琉璃去世的消息。
两个时辰后,甄如意到了皇宫,时日已落,月已升,黑幕乌云,唯有黑鸦栖楼独鸣。
天子才结束对南巡督军回来的太子的问训,太子应答如流,表现让天子十分满意。他不得不承认,太子的确是他所有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不仅生得像生母静妃一般美而俊,就连天资,也是难得一遇的出类拔萃,担得起今后国之重担。
可甄如意的到来和通报,将天子美好的心情击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