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郢感觉一阵轻松,感激道:“道长说的是,多谢道长。”
静归颔首而笑:“这是小道的本分,福生无量天尊。”
内厂,大堂,满目玲琅。
甄如意踱着步,清点着从吏部侍郎马崇化家中搜出来的多年收受的贿赂,曳撒的织金裙摆随着他的动作流光溢彩。
张和走到他身后,看着那堆成小山的金银珠宝,不禁皱眉:“这么多?”
甄如意冷笑:“可不是,都够养辽东军队一年了。让他嚣张了这么多年,我都无颜面对陛下!”
“消消气,你也不是今日才知道他收受贿赂,不过是之前碍于陈阁老的面子,才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马崇化是陈恪镡阁老的关门弟子,颇受陈恪镡看重,而陈恪镡曾是天子的老师,颇受天子的敬重;若不是陈恪镡半月前病逝,只怕马崇化今日依旧嚣张。
“那帮老家伙,就倚着陛下的敬重,护着不守规矩的一帮玩意儿无法无天,动也动不得,晦气!”甄如意愤愤骂了一句,而后问张和:“你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张和道:“咱们的人说,周郢今天请静归去了丞相府。”
甄如意抬了抬眉:“这个静归道长可真是不简单,都成了朝廷重臣的红人了。”
朝廷重臣,指的便是他自己和周郢。
“我已吩咐人继续盯着他了。”
“嗯。还有么?”
“还有一事。老祖宗问你,他过生辰,你去不去?”
甄如意手一抖,半晌才回:“去。”
第10章 •贺寿
京城以南二百里,帝陵。
甄如意的马车停在帝陵外的一个院落外,张和撩开车帘,伸出一手扶甄如意下马车。甄如意看了一会儿门口挂的牌子,深吸一口气:“进去罢。”
守门的小太监领着甄如意一行人进去,到了大堂门口,甄如意一行人挺住了脚步。
小太监迈进门,对一个背对门口,头发花白,跪拜堂内佛像的老人道:“老祖宗,甄督公到了。”
跪在地上那老人作势要起身,身子却摇摇晃晃,小太监忙上前扶住,老人才颤颤巍巍站起身。他转而面对甄如意一行人,小步小步地努力快走,到了离甄如意三尺的地方,推开扶住自己的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用苍老沙哑的声音道:“老奴拜见督公!”
“义父!”甄如意眼睛一热,泪水有倾泻而下之势。他迈过门槛,走入大堂,扶起老人,非常心疼地看着老人皱纹密布的脸和浑浊的双目:“义父,你怎么…….”
怎么这么老了,怎么这么憔悴了,怎么这么落魄了…….这些话,甄如意实在说不出口。在他的记忆里,他的义父永远都是肌肤白皙,红唇黑发,衣冠华丽,意气风发的模样,哪怕是被流放出宫之时,只着一袭素衣,只插一根素簪,亦不失老谋深算的内侍模样。
可这才几年,这么就苍老了这么多,还不到六十,却满身朽木的老人味,瘦得像把干柴,轻轻一掰就能断折的枯朽之态。
老人轻轻拍着甄如意的手,一双浑浊的眼眯起,笑道:“老奴很高兴,很高兴。督公是愈加英姿勃发了。”
他略略侧头,看着甄如意身后的一行人,满意道:“很好,很好,都很好。”
甄如意转身,严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还不给老祖宗跪下!”
一声令下,张和,亦失哈,阮留,金城,伍翁贝等一行人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问老祖宗安!”
“很好,很好,都很好。”
老祖宗的称呼,如今除了甄如意以及他的几个心腹,没有人再这么用来称呼这个本名晓琉璃的老人了。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会认一个师傅,指导自己行事做人,也罩着自己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活下去。
晓琉璃,便是甄如意入宫时认的师傅,当时甄如意七岁,晓琉璃三十七岁。晓琉璃看到甄如意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又聪明的孩子,觉得今后定有大用,所以培养他尤为上心,希冀将来甄如意能继承他的衣钵。
而甄如意也十分出息,自小就是内书堂最优秀的弟子,饱读诗书的同时又学得一身好武艺,人人都向晓琉璃或是诚实或是夸张地称赞甄如意的好。
晓琉璃非常满意,在甄如意十岁那年就带着他一起侍奉天子。甄如意的聪明伶俐很快就得到了天子的注意,让他十二岁就得以做天子的贴身内侍。
而于此同时,晓琉璃也当上了御前掌印太监,权势之高,放眼满朝,不可谓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也因此,晓琉璃被所有内侍称为“老祖宗”。
只可惜千般荣华,若满天烟火,璀璨之极招人艳羡,可终究难避烟花易冷,转瞬即逝之后便是满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