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睁圆杏眼,“那是为什么?”
“净和我装傻。”他笑着将手伸进她的斜襟。
玉漏稍微噘起嘴道:“不要闹了。”
他没理她,将她两个手揿在头顶,贴下来亲她。玉漏原来还在偷偷笑,眼睛一瞥,却瞥见窗户上嵌着个猫腰哈背的人影,一看就是她娘。
她猛地一阵厌倦,扭着脑袋摆脱他的亲.吻,“不要闹了呀。”
池镜只当她是欲拒还迎,还是亲她。她忽然不知哪里迸出的力气,一下掀开他,坐起身来。
床架子“吱嘎吱嘎”几声,伴着秋五太太嘁嘁的嬉笑,说着话走开了,“赶紧生个儿子就好了!生个儿子,就是他们池家的头一份!”
连秀才没应她的话,但玉漏可以想像,一定是一副赞同的微笑。生下个儿子于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别想!
池镜见她一脸愤懑,以为她真生气,也忽觉无趣,坐起来讪然一阵,才微笑起来,“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如此不情愿。”
他声音沉沙卷石一般,玉漏不禁扭头看他,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可这一刻她没想去辩解什么。误会也好,免得叫他以为能在她身上得到什么感情上的回报。她这样掉价的人,不论还有什么,也不会值钱。
其实他要她爱他做什么呢?难道她对他还不够好?偏要这百无一用的东西。
她立起身来,向前头走,没敢看他,“三哥,你回家去吧。”自觉这话显得冷漠,又添上微笑,“这里的床不好睡,连我也睡不惯。”
池镜在后面看她那伶俜单弱的骨头,忽然又不觉怨恨了,笑着站起来,“好,我去和岳父说几句话就走。”
玉漏一下转过来,显得有两分紧张,“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他那些不过都是废话。”
“废话也不好不听听看,为上回我提早离席,想必他生气,这会再走,也太不给面子了。”
他执意要走入她的世界看看,然而真和连秀才相坐下来,才发现和所料的一样,她的世界既粗鄙又市侩并且无聊。连秀才说来说去,无非拐弯抹角奉承他,他奉承人也不直接,还要顾及自己读书人的脸面,池家门下多得是这样的读书相公,他连市侩也市侩得毫无新意。
池镜听得打瞌睡,好在秋五太太进进出出好几回,又是换茶又是上点心,偶然笑盈盈地搭话,“是嚜,我看那县太爷的才干还不如他哩!”声音总是像说书人的醒木,掷地有声,点明连秀才不能言明的话。
每逢此刻,连秀才便要板住脸乜她一眼,“我在和姑爷说话。”意思叫她不要插嘴,但总给她插嘴的机会。
池镜坐到后来坐不住,只好起身作揖,“岳父大人的意思我晓得了,回头待我写信上京去和父亲说一说,若是查明罗大人果有此事,自然是该革职的革职。至于叫谁补这个缺,我只好尽我所能替岳父大人说几句,可到底还是吏部的事,成与不成还是两说。”
那秋五太太又忙赶紧来笑,“姑爷都说话了,哪
还有不成的道理?”
连秀才瞪她一眼,便起身送到廊庑底下,“贤婿不要多心,若是为我,那些话大可不必对老爷说,我并没有私心,不过是看不惯官场宿弊,所以才和你多说了两句。”说话向西屋乐呵呵地扬声,“三丫头,姑爷要家去了,你出来送一送。”
玉漏仿佛是给人擅入了她脏乱不堪的闺房,脸皮没处搁,抬不起头来,狼狈极了,对这个闯进来的人不免生出点怨意。她低着脸将他送至前门,立在那扇大门边,小声道:“你明日下学后还是回府里去吃午饭好了,我们家的饭恐怕不合你的脾胃。”
纵然他们家处处污秽,但因为有个可心的人长在这里,使池镜不得不驻足下来。大概从前西坡也是这样听着或看着她这不堪的生活,她也许未必没有过排斥,但因为躲不开,所以也只好慢慢朝他打开了门,这才有了后来相知相爱的时机。池镜想到此节,忽然原谅了她一时冷一时热的态度,没人可以比他懂得她的抗拒,那不过是因为怯懦。
他立在门前低声笑了笑,偷偷抚了下她握在门上的手,“多吃几顿就习惯了。你记不记得同你说过,从前北京南京两头跑,路上什么野店都去吃过。”
可是不行的,他们家怎么好和野店比?那不过是银钱两讫的生意,真牵扯上人情,哪里那么好脱身?连她也是痛定思痛,才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