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天边烧起的一抹红霞,她瞥见前方将士仍在拼死抵抗,不断有人倒下,又有人顶上,飞蛾扑火,鲜血肆流。
趁匪徒洗劫几车嫁礼的空档,许清如带着落缨被十几将士护送进密林小路。她一边跑一边回望,那里已经溃不成形,人群四散,将士们也多丢盔弃甲。
她从未见过如此混乱骇人的场面,惊恐、失落、无助等各种情绪迅速积聚并爆发,身子止不住地抽动起来,浑身冒着虚汗,胸口似被巨石来回碾压,无法喘息。
她觉得自己就像这林子里一头极弱小的兽类,很轻易就会被弄死,死在荒郊野林,尸体被杂草淹没,最后腐化成泥,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许清如转身向回跑,落缨忙拉住她,惊诧道:“王妃要做什么?您回去就是送死,这万万不可啊!”
“……我是王妃,我是圣上亲封的昭安公主,不能就这么死了……”
“可您回去也无济于事啊!”
拉扯之际,很快,几个眼尖的劫匪追了上来。
“嫁礼已经给他们了,难不成还要劫色?”清如又怕又恼,跑得越来越急,鞋子也掉了一只,荆棘刺入脚心,白色罗袜被血浸红。
她脚受了伤,身子力不从心,落缨见状,提出分头跑,自己作饵先引开匪徒,清如不让,但架不住将士恳求,情急之下,只好照做。
看着落缨远去的背影,她更加愧疚,又将跟随自己的军士分了几个随落缨去了。
果然,那帮匪徒循着落缨的方向杀去,清如鼻子一酸……
她们这一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闯入一片繁茂的竹林,才停下脚步。
风吹竹动,夕阳西落,天边散着几颗星子。
许清如抬头看天,忽感这里天与地的距离如此之近,仿佛伸手就可触碰星辰。
突然,成片竹枝晃动,纵深处杀出几个手持弯月刀,蒙着黑面,穿着黑衣之人,头顶上,顺着竹竿滑下三个正欲吹箭之徒,众将士猝不及防,惊慌失措!
这不是劫色,这分明是要灭口啊!
第3章 003. 王爷
有那么一瞬间,许清如觉得自己二十一岁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濒死之际,那些让她终生难忘的记忆如碎片般铺天盖地地涌来……
她看见了未笄时的自己,在雕花廊下,楠木桌旁,扎着一只发鬓的小人儿背靠母亲的怀抱,母亲眼里满是慈爱,正在用红绸为自己扎另一只发鬓,她胖乎乎的小手里还抓着母亲刚刚烘好的杏仁酥。
后来,母亲病重卧榻,每天要喝极苦的药,屋子被草药味熏染,让人闻了能咳半天。
父亲器重阿兄,逐渐将家业交至阿兄手里,阿兄贪财又愚钝,阿嫂是侯门庶女,下嫁许家,倨傲跋扈,并不待见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极尽苛待之事。
许清如还看见了让她第一次心动的男子——
春日宴时,在诺大的皇宫里,在巍峨的殿宇间,她迷了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得近处有流水声,其间夹杂着说话声,她走近,躲在一簇开得正盛的粉白芍药花后,怯怯望去,那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说话声也清晰起来。
发问的那人长身玉立,背影清瘦,负手交叠,手指莹白修长,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在日光下现着深邃柔和的光芒。
他身着雪青色锦袍,腰间束紫绸玉带,头顶的乌黑发髻被青玉簪束之。
他的音色是少年的温润青涩,jsg却让垂首立于一旁的禁卫军将领看上去惟命是从。
他的声音如旁侧的溪流潺潺入耳,又断断续续:“……母亲并未逾矩,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太子不能听信谗言,禁了母亲的足。”
“王爷放心,属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太子妃一个清白。”
“嗯,你做事还算稳妥。我不在宫中常住,若遇棘手之事,也可禀明广陵王。”
“是。”听命之人拱手答应,又面露难色:“王爷还是少来这清心水榭,这里虽背阴,少有人来,但毕竟离东宫太近,免得落人口实。”
“怎么,难得来一次,本王拜见自己的母妃还不准了吗?”那人的语气中添了一丝怒气。
“属下不敢!王爷身份尊贵……但毕竟太过显眼,宫里人多眼杂,如此一来,怕是会无端牵扯是非。”
那人沉默片刻,缓缓道:“本王这不尴不尬的身份,早就被那群善妒之徒明里暗里嘲讽不知多少回了,就算太子顾念与本王的父子之情,也抵不住纷飞流言……更别说还有祸乱朝纲的阉党。”
他仰天叹息,目光困顿在飞檐斗拱的交错中。
禁卫军将领一听,立即单膝跪地,恳切拜道:“都是属下无用,不能替王爷分忧,但请王爷相信太子殿下,莫要被流言所误!”